脚下黏腻的触感像蛇一样顺着鞋底爬上来,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低头看去,台阶表面覆着一层近乎透明的胶质,湿滑、微颤,像是刚从眼眶里剥出的泪膜凝固而成。
我蹲下身,指尖轻触——没有温度,却有种诡异的弹性,仿佛碰的是某种活物的皮肤。
烬瞳自动开启。
视野骤然撕裂,命线与热流交织成网,穿透那层胶质后,我猛地屏住呼吸。
画面炸开。
一级台阶,一段记忆。
白芷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中央,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的数据被一串串替换。
她眼神冷静,但手在抖。
最后一行输入完毕时,她回头看了眼监控摄像头,轻轻说了句:“这次,F7的生命体征波动正常。”可监测仪上明明显示我的心跳已濒临停搏。
另一段影像浮现:深夜,地下三层铁门紧闭,她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水泥地,肩膀剧烈起伏。
祷告声断断续续钻进我的耳朵:“求你们……放过0号……他还只是个孩子……我不是工具,他也从来不是实验体!”
我的心狠狠一缩。
0号?她说的是我?
还没等我想通,又一幕闪现——手术室无影灯惨白,我躺在台上,全身插满管线。
她拿着一支药剂走向注射器,忽然顿住。
下一秒,她划破自己手腕,让鲜血滴入玻璃瓶中,替换原液。
针头刺入我静脉前,她低声说了一句,嘴唇几乎没动:
“这次,我替你疯。”
那一刻,整个世界在我脑中轰然崩塌。
我不是恨错了人。
我是……错了一直以为她在害我。
风从上方倒悬宫殿的骨梁间灌下,吹得这整条螺旋阶梯微微震颤。
那些封存记忆的胶质层随之波动,像无数双眼睛在眨动,冷冷注视着我这个曾将恩人视作仇敌的蠢货。
就在这时,空气扭曲了一下。
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阶梯中途,半透明,轮廓模糊,手中握着一张空白画纸。
是抹光。
那个传说中的无灯画师,早已死于三年前的“清洁行动”,尸体连灰都没留下。
可此刻他就站在我面前,衣角飘荡如烟。
他缓缓举起画纸。
纸面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幅双面肖像。
正面,是白芷戴着口罩微笑的模样,温柔得像春日晨光;背面,却是她双眼流血,手持手术刀狠狠刺向自己的胸口,嘴里似乎在笑,又像是哭。
“你看不见光,”他的声音像是从地底渗出,“是因为有人替你挡了太久。”
我喉咙发紧,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她不是叛徒。”抹光继续道,“她是被钉在规则上的蜡烛——照亮你,就得烧尽自己。”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碎裂,一粒粒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唯有那张画纸缓缓落下,轻轻搭在我的肩头。
我以为结束了。
可就在它贴上我皮肤的瞬间,背面那幅血腥画像突然渗出血丝,迅速凝聚成一行新字:
去找她的眼泪。
我怔住。
去找她的眼泪?
她的眼泪……是什么?在哪里?凭什么要我去找?
可当我抬头望向阶梯尽头,那座由白骨拼接而成的倒悬宫殿时,识海深处却莫名泛起一阵悸动。
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线,正从我的心脏延伸出去,缠向那扇悬浮在虚空中的门。
我咬牙迈步。
每踏上一级台阶,识海就涌入更多碎片记忆。
原来她不是普通医生。
她是上一代“容器候选”,编号c-9,天赋异禀,共感能力远超常人。
组织本欲培养她成为第一代真渊宿主,但她觉醒后拒绝配合,试图销毁核心数据。
失败后被强制洗脑、重置人格,再以“心理治疗专家”的身份安插进安宁医院,专门负责驯化新一代继承者。
可她的意识并未完全消失。
每隔七天,在系统切换监控盲区的三分钟内,她的残念会短暂复苏。
她用病历本边缘做暗语,用药剂批注藏密码,甚至将自己的痛觉神经接入报警回路——只为在某个时刻,唤醒我。
而我一直以为她是刽子手。
我一直把她写的“你要活下去”当成陷阱。
我把她递来的水当作毒药防备,把她的每一次查房都视为监视,甚至曾在幻觉中亲手“杀死”过她七次。
现在回想起来,每一次梦中她倒下时,都说同一句话:
“丰儿……我不是要杀你,是要让你活得像个人。”
我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那本破旧的病历本——三年来从未离身。
翻到某一页,边缘处果然有一行极小的血字,几乎与纸纹融为一体。
正是这句话。
眼泪突然涌上来。
我猛地仰头,指甲掐进掌心,逼自己清醒。
不能软。
现在还不是崩溃的时候。
真相压得太重,但我必须扛着它往前走。
白芷若真是为救我而牺牲,那我就绝不能让她白白燃烧。
我继续向上攀登。
阶梯越来越陡,胶质层也越来越厚,踩上去像踏在腐烂的花瓣上。
每一级都封存着她的挣扎、她的祈祷、她无声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