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几步。
我停在顶端。
面前是一道无形的屏障,骨殿大门紧闭,九竿垂钓虚空,最新那根线上挂着一件崭新的白大褂,袖口绣着两个字:
白芷。
风停了。
万籁俱寂。
只有我的心跳,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撞击着愧疚与怒火。
我缓缓抬起手掌,抽出缚恨索末端的碎刃,毫不犹豫地割开掌心。
鲜血涌出,滚烫,带着银血特有的焦腥味。
我盯着那层覆盖整个阶梯顶端的透明胶质,深吸一口气。
如果这是她的眼泪……
那就让我用自己的血,去认一认这条路。
我割开手掌,鲜血滚烫地涌出,顺着指缝滴落在阶梯顶端那层透明胶质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抽成了真空。
银血触碰到“眼泪”的瞬间,整条螺旋阶梯猛地一震,像是沉睡千年的脉搏骤然复苏。
那层覆盖台阶的胶质开始发亮,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从脚底一路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记忆褪去,幻象剥落——整段阶梯竟在眼前彻底透明化!
我屏住呼吸。
我的脚下是一条隐藏的小路,不是由石头或骨头铺成,而是由数百支破碎的温度计构成,碎裂的玻璃在无形的月光下闪烁如霜。
水银的残枝交错拼接,形成一幅诡异而精密的星图,每一道折痕都指向倒悬宫殿的侧门。
寒光流转之间,仿佛有低语在玻璃碎片中回荡——那是温度计破裂时最后记录的体温,是无数患者临死前最后一刻的生命刻度。
而在这条星图的起点,静静躺着一瓶密封的液态结晶,悬浮于半空,不沾尘埃。
瓶身冰凉,标签清晰:
“白芷·泪核·保存日期:三年前案发当晚。”
我的心狠狠一揪。
三年前……那晚我全家被害,我被拖进医院,意识崩塌,成为0号实验体的第一天。
也是她,被迫签下“治疗协议”,亲手把我推进地狱入口的那一夜。
可这泪核……是她在那一夜流下的?
一个医生,为什么会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病人流泪?
不——她不是为病人流的泪。
她是为一个被系统选中、即将抹去人性的孩子,在提前哀悼。
我颤抖着拧开瓶盖。
没有气味,没有声音,只有一滴近乎虚无的晶莹悬浮而出,如魂魄离体。
我咬牙,仰头将它滴入右眼。
“烬瞳——重铸!”
轰!!
视野炸裂!
世界在刹那间被撕开表皮,露出内里猩红的真相——空中浮现出无数细密红线,如蛛网般缠绕在整个骨殿空间,每一根都连接着那件悬挂于钓竿上的白大褂。
有的线已断裂,飘散如灰;有的仍在微微震颤,像是尚未断绝的执念。
而最粗、最亮、最灼热的一根……
竟从白大褂的心口位置延伸而出,贯穿虚空,直直扎进我胸前——心炉所在!
我猛地低头,掌心按上胸口。
那里,本该只是觉醒“断名者”时形成的能量核心。
可此刻,我能感觉到,那不仅是力量的源头……
更是某种意志的延续。
她的意志。
原来她从未背叛。
所谓的“数据篡改”、“生命体征伪造”,根本不是为了害我,而是为了在我的觉醒程序中,偷偷注入最后一丝自由意志——像一枚藏在毒药里的解药,像一场以自我毁灭为代价的播种。
她把自己的痛、悔、爱、愿,全都封进这滴泪里,等了我整整三年。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醒来?”我喃喃,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风忽然停了。
我缓缓合上瓶盖,将“泪核”贴身收好,动作轻得像在安放一颗心脏。
然后,我抬头,面向那扇由人骨拼接而成的巨门。
缚恨索无声缠绕上手臂,黑金链节自动锁扣,化作荆棘般的护甲,刺入皮肉,与血脉共鸣。
“渊脊链”三环齐震,发出龙吟般的低啸,九大能力残影在我周身浮现——听鼠语、破命线、燃银血、断名者……一个个曾用血换来的本事,在这一刻尽数沉入骨髓,融为本能。
远处钟楼,喊哑最后一次举起木牌,字迹猩红欲坠:
“你要杀的人在里面,你要救的人也是。”
我站在门前,缓缓脱下外套。
肩背裸露,三道黑金锁环纹身赫然显现,深陷皮肉,如封印,也如誓约。
我望着那扇门,低语,却如宣判:
“白医生……你说我想活成一个人……”
“那今天,我就用人的方式,给你们——判死刑。”
话音落。
我抬腿,一脚踹向宫门!
轰——!!
巨响炸裂,尘浪翻涌。
门后没有伏兵,没有机关,没有等待我的刽子手。
只有一面顶天立地的古铜镜,静静地立在废墟中央。
镜面蒙尘,却仍映出画面——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牵着父母和妹妹的手,走在春日阳光下。
笑声清脆,风吹裙摆,母亲低头看他,眼里全是温柔。
那笑容……太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