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殿内,青铜灯盏映照着一张张肃穆的面孔。
林牧之指尖划过摊在长案上的《昭明新制》总纲,纸张边缘已微微卷起。他抬眼望向分坐两侧的核心众人,目光最后落在紧挨自己右侧的苏婉清身上。
婉清,开始吧。
苏婉清素手轻按账册,深吸一口气,声线清晰柔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新制核心,在于三权分立,在于法治取代人治。行政院总揽政务,下设民生、工业、农业、财政等各部。议会为监督立法之所,议员由各州推举,审议预算、律法。司法院独立审判,法条面前,人人平等。
话音未落,下首一位原雍京旧臣,须发花白的李御史已按捺不住,他猛地站起,宽大的袍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荒谬!千古以来,皆是君权神授,百官辅佐。如此分权,置陛下于何地?置朝廷威严于何地?此乃动摇国本之论!
殿内空气骤然绷紧。许多归降官员虽未直言,但眼神闪烁,显然心存疑虑。
郑知远眉头紧锁,手不自觉按上腰间刀柄,沉声道。
李大人,旧制若真固若金汤,大胤何以倾覆?寒川铁骑何以能站在此地?
林牧之抬手,止住了郑知远的话头。他并未动怒,反而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目光平静地看向李御史。
李御史,朕来问你。若朕今日一言可决你生死,明日一言可夺你官职,你待如何?
李御史一怔。
臣……臣自当恪尽职守,忠心不二。
那你夜间可能安眠?林牧之追问,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刀,你可曾担心,因一言之失,或因朕一时喜怒,便累及家族,万劫不复?
我……
李御史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嘴唇翕动,竟无言以对。殿内落针可闻。
林牧之环视众人,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朕要建的,不是一个仰仗明君贤主观音菩萨的王朝。朕要建的,是一个即便君主平庸,甚至昏聩,依靠这套制度,依然能自我纠偏、稳步前行的国家!这才是真正的国本!
他指尖重重一点那本新制总纲。
这套制度,不是为了削弱谁,而是为了保护每一个人。保护臣子不必终日揣测上意,战战兢兢;保护百姓不受贪官酷吏肆意欺凌;也保护朕,不会因权力无边而迷失本心,沦为独夫!
苏婉清适时接话,声音温婉却坚定。
李大人,诸位同僚。新制细则已分发各位,其中对官员俸禄、升迁、考核、乃至退休保障,皆有明文规定。为官者,只需依法办事,为民请命,便可前程无忧,安享晚年。这难道不比将身家性命系于君王一念之间,更令人踏实吗?
她目光扫过那些面露思索的官员,继续道。
议会并非分权,而是集思广益。各地民情、各行各业诉求,皆可通过议员上达天听,避免政令脱离实际。司法独立,更是杜绝冤假错案的根基。诸位难道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生活在一个权大于法、黑白颠倒的世道吗?
退朝后,林牧之独自登上宫城角楼。
寒风拂面,吹动他未曾更换、依旧沾着些许机油的青衫下摆。远眺之下,雍京城轮廓尽收眼底,更远处,是隐约可见、正在延伸的铁路路基。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有力,是郑知远。
陛下。郑知远抱拳,眉宇间残留着一丝忧虑,制度虽好,然旧势力盘根错节,恐阳奉阴违。今日李御史,不过是明面上的棋子。
林牧之没有回头。
我知道。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所以,我们需要一把火,一把烧掉所有侥幸心理的火。
郑知远眼神一凛。
陛下的意思是?
林牧之转过身,眼中闪烁着郑知远熟悉的那种、决定破局时的锐光。
把第一批议会候选名单,还有新修订的《土地改革令》和《反贪腐律》,明发天下。特别是,要让寒川日报和所有新式学堂的学子们,最先看到。
郑知远瞬间明了。
臣,遵旨!他声音中透出压抑的激动,这是要借民意和新生力量,倒逼旧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