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王大夫给我叫来。”
医馆的档案室里,空气沉闷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旧海绵。
被传唤来的王大夫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头发花白,身形干瘦,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一双眼睛因为常年与药材打交道而被熏得浑浊。他站在宫远徵面前,躬着身子,头垂得很低,双手在身前不安地交错着。
档案室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宫远徵就坐在那唯一的灯火后,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只有下颌和嘴唇被映出清晰的轮廓,嘴角挂着一抹冷峭的弧度。
“王大夫,”宫远徵的声音响起,“甄管事的女儿,是你主治的?”
“是……是。”王大夫躬着身子,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医案上写,她是寒气入体,高热不退。”宫远徵将那份医案推到灯火下,“可我查了药材领用记录,你在她死前三日,开的却是四物汤。王大夫,你行医三十载,总不至于连这点药理都分不清吧?”
王大夫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徵公子……”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小人……小人有罪!”
“说。”
一个字,冷得像冰。
“是……是甄管事求小人的!”王大夫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女儿……他女儿并非高热,而是……而是失了身子,珠胎暗结,想要打掉……”
宫远徵的眉梢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未婚先孕,更何况对方还是个身份不明的野男人。甄管事怕事情败露,毁了女儿的名声,才求小人帮忙遮掩。”
王大夫涕泪横流,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小人一时心软,就……就开了四物汤的方子,加上甄管事在羽宫厨房领的小茴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胎儿打下来。谁知……谁知他女儿身子本就虚弱,又受了惊吓,一碗药下去,血流不止,竟……竟一尸两命了……”
多么荒唐,又多么可笑。
他所以为的“深情父亲”,不过是一个为了家族颜面,亲手将女儿推向死路的懦夫。
而那个紫衣妖女……她早就知道了。
她站在那高高的神像上,用看穿一切的、戏谑的眼神,看着他像个蠢货一样,为了一个虚假的“父爱”故事而奔波,甚至还沾沾自喜。
宫远徵放在桌案下的手,缓缓攥紧。
羞愤和恼怒,像两股滚烫的岩浆,在他胸腔里冲撞。
“把他拖下去,关进地牢。”宫远徵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嘴堵上,别让他死了。”
“是。”守在门外的侍卫立刻进来,将瘫软如泥的王大夫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