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徐州春潮(2 / 2)

次日早朝。

张昭身着朝服,上前奏言:

“主公,此时北地变动,

虽魏公退,但天下之权仍在曹氏。

宜修好北方,以稳国本。

若妄动刀兵,反失人心。”

孙权端坐,沉吟片刻。

“张公所言有理。

江东百姓方安,我亦不欲起战。”

但他又转头,看向陆逊。

“伯言,你昨言‘试北风’,可有方略?”

陆逊俯首:“可遣使北上,探其虚实。

若魏国内部安稳,则修好;

若分权不一,则……暗中结刘氏,以备后势。”

孙权点头,目光锐利如刀。

“好。

既然天下都在试探,

那我,也试一试他们的‘退’。”

三日后,

江东使节启程北上,名为贺魏公“退隐”。

而孙权独自立于石堤之上,

目送战船顺流而去。

江风吹乱他发冠,

他却仍望着北方,久久不动。

“孟德,

你若真肯放下天下,

那我,

便要替你看看——

这天下,能否真的安。”

他转身入殿,

命笔在案上疾书:

“修政以安民,

和北以养兵,

观天下,以俟时。”

一笔一划,

锋芒尽敛,却藏刀于字间。

同夜,

鲁肃与陆逊在江边小亭。

鲁肃轻声叹道:“主公心思深沉,

远胜其兄。

若魏氏真安,

我怕江东……不安。”

陆逊目光望向江流,

“天下如水,

不因人止。”

他转头对鲁肃一笑:

“魏氏若安,汉氏若静,

那我们江东,

便该做——那一片涌动的浪。”

江风呼啸,

吹乱了烛火,也吹开了江面的雾。

夜色中,建业城的宫灯连成一线,

如火龙蜿蜒,

映出东吴权势初成、又暗藏波涛的未来。

洛阳,金风渐起。

宫城的回廊深深,朱漆柱影被灯火切成斑驳。

夜深时,只有内侍的脚步声轻轻掠过石板。

刘协端坐在文德殿,殿中只剩他与宦官曹节。

曹节俯身,小心翼翼地道:

“陛下,如今魏公归隐,世子摄政,

这天下之势……似乎更定了。”

刘协冷笑:“定?天下何时真定过?”

他抬眼看向窗外的夜色,

“曹孟德退了,可朝堂仍是魏人的朝堂。

朕若不趁此动一动,

怕永远连自己的天下都找不回来了。”

曹节垂头不语。

刘协却轻声道:“传朕旨意——

重修九卿之制,设礼部、翰林,

以备‘天下归宁’之议。

名为修典,其实重聚皇权。”

曹节心头一惊:“陛下此举……恐引魏府猜忌。”

刘协笑了笑,

那笑意温和,眼底却冷如霜:

“朕若不动,他们才真放心。

要让曹昂那孩子知道,

天下不止魏氏一脉,还有朕这条龙脉。”

次日,文德殿。

曹植奉诏入宫。

殿内香烟缭绕,皇帝正独自抚琴。

“子建来了。”

刘协抬头,笑意真切。

“臣叩见陛下。”曹植行礼。

刘协示意他坐下:“不必多礼。

朕今日想与你谈谈诗与人心。”

曹植微笑:“陛下何以动此兴?”

刘协的指尖在琴弦上一拂,

弦音如泣如诉。

“天下皆言魏氏安民,朕却日日梦中惊醒。

诗书可修性,却能修天下乎?”

曹植沉吟片刻,道:

“陛下若能得贤臣辅佐,

以仁而治,自可定天下。”

刘协轻叹:“仁者不争,而天下偏是争来的。

子建,你可知朕最恨何事?”

“恨何事?”

刘协望向他,目光深邃:“恨自己,竟连争的资格都没有。”

曹植怔了怔,

看着皇上那苍白却带着少年锐意的面容,

心头一阵微酸。

他取笔,在宣纸上写下:

“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

荣华一时事,浩气万古心。”

刘协接过,细读良久,

神色渐渐平复,眼底生出几分柔意。

“子建,你懂我。”

曹植拱手:“陛下若信臣,臣愿为笔,为声,为陛下之志。”

刘协微微笑着,

但那笑在烛火中显出几分深不可测。

那日之后,曹植几乎日日被召入宫,

或论诗文,或论古礼。

宫人们都说:

“陛下与曹子建,若古之文帝与相如。”

而在宫门外,

一位年轻侍卫正默默立在阴影里。

他名曹彰。

自凯旋后受命守卫皇宫,

他每日都能看见弟弟的车驾出入。

那日夜里,

他终于忍不住,在宫门下拦住了曹植的车。

“子建。”

曹植掀帘而出,笑道:“二兄?”

曹彰语气凝重:“你最近与陛下走得太近。

世人眼里,你是魏臣,不是诗友。”

曹植笑得轻柔:“我不过侍奉陛下,修文理道。

陛下仁厚,何惧之有?”

曹彰摇头:“你不懂。

我在军中久,知道人心险恶。

陛下如今正修朝制、召旧臣,你不过是他接近魏府的钥匙。”

曹植沉默了。

月光照在他脸上,那温润的神情渐渐收敛。

“我知道。”

他低声说。

“可若我不在,他更会疑魏家。

若能以我一人,换朝野之安,

我愿如此。”

曹彰怔住。

良久,他拍了拍弟弟的肩。

“那你小心些。”

曹植笑着点头。

“你放心,

我不过吟诗,不谈天下。”

几日后,曹昂在邺城收到密报。

荀彧将纸放在烛下,

烛火映出“修制”“召旧臣”“翰林”几个字。

荀彧抬头看他:“陛下在修典,

表面无害,实则欲重聚朝权。

子建在宫中日久,

怕要被卷入其中。”

曹昂神色不动,

只是轻轻叩了叩案面。

“父亲在山中,世兄出使在外。

若我此时动,必成逼君之名。

但若不动,

皇上便会把朝廷当笼子,把我弟弟当钥匙。”

荀彧凝视他片刻,

忽然笑了。

“你更像你父亲了。”

曹昂微微一笑,

却在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他缓缓站起:“修书一封,

致洛阳——以诗问政。”

几日后,曹植在宫中收到兄长来信。

信中无一字谈政,

却写着:

“天道何常?风雨同舟。

山可隐,人心难掩。

兄问弟:诗可安国否?”

曹植看完,默默燃灯。

他心知兄长已察觉洛阳风向,

也知这封信,

其实是在劝他“退一步”。

秋夜深沉,

宫外的风吹得殿门微颤。

曹彰立在城门下,

看着月光洒在金瓦上,

低声自语:

“父亲退了,

可天下——一点都没静。”

他握紧腰间的佩剑,

目光沉沉。

江东试风,洛阳暗流,邺城不安。

这天下,

似乎正酝酿着比战火更深的一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