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徐州春潮(1 / 2)

徐州的春风,带着暖意,也带着尘。

城外的桃花刚开,细雨拂在青瓦上,像一层轻纱。

刘备站在州牧府的高台上,

身披一袭青袍,手中握着那封刚从北方传来的文书。

那是一封极简的诏告:

「魏公曹操,以疾归听松山,

世子曹昂摄理国政。」

刘备反复读了三遍,

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与惆怅。

“……他,真的退了?”

他缓缓走到窗边,

望向那片被春雾笼罩的城。

“若是别人退,我可喜;

若是他退,我……只觉怅然。”

诸葛亮此刻也在沉思,

他抚着下巴,眉头紧皱,

那种神色,像是在推算一盘极难的棋。

“主公所言有理。

曹公退,不似避世,

更像是在布势。”

刘备转过身,神色温和:“孔明,你的意思是——假退?”

“非也。” 诸葛亮摇头。

“他退,是真退。

但退一步,却能使天下皆向他。”

“愿闻其详。”

“曹操一生,征战不息,凡有所据,必以法立。

他今退隐,却让长子执政、皇上依魏、天下安稳。

其名为退,实为‘定’。

魏公若在,天下尚有对手;魏公若退,

便无人敢再举兵。”

关羽听了,眉头紧锁:“这算什么?他不为相,反更可怕?”

“正是。”

诸葛亮长叹一声。

“主公想想,如今朝中之人,

谁敢言‘魏’字不是天下之主?

丞相不在,世人反觉天下更归顺。

这,便是曹操的高明。”

张飞有些不耐:“这弯子也太绕了!”

刘备听完,目光渐渐沉下。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位昔日的“兄长”——

那个曾与他并肩坐于火光旁、言笑谈天下的男人。

“孔明说得对。”

刘备轻轻叹息,

“曹孟德……终究是这天下最明白人心之人。”

夜幕低垂。

刘备散了众人,只留下诸葛亮。

他斟了两杯酒,递给孔明。

“你知道吗?当年我初遇他,

在兖州军中,他还称我‘玄德兄’。”

诸葛亮听着,没说话。

刘备苦笑。

“他那时还未称魏公,

也未建国。

那一夜,他同我说:‘天下乱极,

须有人负重前行。’

我笑他太急,他笑我太仁。

如今看来,

他果然是那负重之人。”

诸葛亮抿了一口酒,

轻声道:“主公,您不该信他。”

“我信的不是他,

是我眼中看到的那一点‘真’。”

刘备望着烛火,

烛火摇曳如昔日的篝火。

“他一生征伐,屠戮无数,

却能在老年之际放下天下。

孔明,你我读圣贤书,讲仁义,讲让贤,

可真到了那一日,

你我能放下吗?”

诸葛亮怔了怔。

烛光映在刘备脸上,

那目光中没有恨,也没有怒,

只有一种沧桑的清明。

烛火将灭,屋中只剩下酒香。

诸葛亮终于轻声道:“主公,若魏公真退,

此世或将无再战之机。

您可甘心?”

刘备笑了笑:“我不想争天下,

只想救天下。”

他缓缓起身,披上外袍。

风从窗缝里灌进来,

带着未干的雨气。

“他孟德能退,我也能守。

只要这天下不再有流离、

不再有白骨成丘,我刘备,愿让半壁江山。”

诸葛亮默然良久,

终于叹息。

“主公,您仁至此,或许便是真正能与魏公并世的人。”

刘备笑了,

目光望向窗外那片被夜雾笼罩的江水。

“我与他不同。

他是为了定天下;我,只想护人心。”

雨声再起,

诸葛亮离开州府后,回首望了一眼。

府内灯未灭,

刘备仍在烛下独坐。

他取出那封诏文,

用火点燃。

火光映在他眼中,像是无尽的思念与释然。

他低声自语:

“孟德,若天下真能因此而安……

那你退,我便不再进。”

火光灭,纸灰飞散,

像是两位旧人间最后一场默契的告别。

江风猎猎,

吴郡的江面泛起金光,暮日斜照,照在一层层浪头上。

孙权披着紫袍,立于石堤之上,

身后是张昭、鲁肃、陆逊等几位心腹。

从北方传来的书信刚刚拆开,

墨迹未干,纸上写着——

「魏公曹操,以疾归听松山,

世子曹昂摄国政。」

那一瞬间,连江风都似乎安静了片刻。

孙权低声念完,手指轻轻摩挲信纸,

嘴角微微一勾,

笑意淡,却藏着太多复杂的意味。

“退了……?”

他的声音低沉,像压在喉咙底的一口风。

“这世上,真有一个曹操能‘退’?”

张昭一向持儒臣之稳,

长揖一步,叹道:

“丞相之志,向来不小。

他若真退,必非畏老,而是以退为进。

此退,是‘养势’。”

鲁肃却笑着摇头:“昭公过虑了。

曹操年事已高,连年征战,早该思退。

北方虽富,却民疲国劳。

他若真要称王早就称了,

此举……或是欲修生养息。”

陆逊静静听着,

年轻的面容在江光中分外清亮。

“我倒觉得——

魏公虽退,心未退。

但此时北地空虚,

若我江东欲有所图,

正可伺机而动。”

鲁肃一怔,

笑意收敛:“伯言,你这是劝主公北伐吗?”

陆逊从容地回望他,

“非也。

是劝主公——先试北风。”

入夜,

建业城的宫灯次第亮起。

孙权独坐在内殿,

手边放着那封信。

烛火摇曳,

他的影子映在青石地上,

长而稳。

他低声对自己说:

“孟德啊孟德……你退了,

是想天下松口气,

还是要让我放松警惕?”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

指尖划过长江、合肥、寿春、邺城。

“曹昂摄政……年少仁厚。

听说此人礼贤下士、性格端谨,

却少父之雄断。

若天下真的要安,

那该是从他手里安起。”

他轻轻一笑。

“只是——天下若真安,

我孙氏,又能立足何处?”

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鲁肃。

“主公,夜未歇?”

孙权回头:“肃子敬。

你说,若天下无乱,

江东何为?”

鲁肃躬身答道:“天下虽安,人心未定。

主公有贤才、有兵、有地利,

只需静观其变。”

孙权负手而立,

目光投向窗外的江面。

江风卷起烛火,火光忽明忽暗。

“我怕的,

不是曹操不退,

而是他真的退了。”

鲁肃不解。

“何意?”

“曹操在,天下有敌;

曹操退,天下无敌——

无敌者,最孤。”

孙权轻轻一笑,

那笑里没有得意,

只有一种被推上孤峰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