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曹植面圣(2 / 2)

四月的一个清晨,洛阳的杏花已谢,宫中传来消息:“圣上欲召曹子建入宫咏诗。”

曹昂在府中正与荀彧议事,听侍从来报此言,他手中竹简差点滑落。

荀彧抬眼,面色凝重:“此事不寻常。天子素多疑,忽而召子建,未必只是好文。昂公子,你意下如何?”

曹昂缓缓放下竹简,眸光一闪:“我倒觉得,这正是机会。”

当夜,他唤曹植至书房。弟弟一身素衣,手里还夹着新写的诗草,兴奋地说:“大哥,我听说皇上要召我?可是真的?”

曹昂微笑,替他倒了盏茶,语气却带着几分郑重:“是真的。但子建,你须记住,陛下召你,不是要你谈国事,而是与君子清谈。你若以诗酒文章取悦,反比议政更能近圣心。”

曹植怔住:“只是作诗论赋?这……我倒不惧,只怕陛下另有心机。”

曹昂拍了拍弟弟肩头:“心机自然有。但你只要展现才情,又不逾矩,便是无害。父亲威名太盛,若陛下能在你身上见到温文与风雅,他或许会想:曹家并非皆是虎狼之人。”

接下来数日,曹昂亲自替弟弟挑选诗稿。

他特意避开那些“慷慨悲凉、直抒胸臆”的句子,而精选了几首写景、抒怀、劝勉之作。譬如写春景的《洛水行》:“春水澹澹生,轻舟逐芳草。愿随东风起,长歌和鸣鸟。”

夜里,曹昂甚至与曹植演练。

他笑着扮作皇帝,故意出些刁难:“子建,若陛下忽问你‘诗何用’呢?”

曹植沉思,答道:“诗者,宣圣德,畅人情,使百姓见盛世之美。”

曹昂满意地点头:“对了!切记,你的诗,不是写自己,而是写天下与天子。”

当曹植退下后,曹昂独自立在窗前。烛火摇曳,他心中默默权衡:

若子建能得皇上喜爱,便是曹氏与天子之间的一条纽带。父亲纵然多疑,皇上也未必尽然拒绝曹家。若能以弟弟的文采赢得几分信任,曹氏或许能多一条退路。

建安十二年四月,御花园中,海棠残红,石榴初蕊。微风拂过,池水荡漾。

汉献帝特设小宴,以“咏春”为题,召曹植入宫。

曹植随黄门进入,见御座上皇帝着轻袍,神色看似悠然。皇后坐于旁侧,笑意温婉。殿前设玉几,陈酿数壶,花果盈盘。

曹植俯身再拜:“臣,曹植,叩见陛下。”

献帝抬手示意,目光带着几分审视:“曹子建?朕常闻你才思敏捷,文章成诵。今日正好闲暇,你便随朕与皇后谈谈诗文。”

献帝先指池畔新柳,语带玩笑:“子建,你看这杨柳拂水,有何可咏?”

曹植抬目而视,心中一转,便朗声吟道:

“春风一夜至,杨柳万条新。

借问青丝意,长随流水匀。”

皇后笑而拍手:“好!柳色与流水相衬,果真生动。”

献帝本只是随口一问,却见他信手成章,辞意清丽,不禁点头。

片刻后,宫女奉上温酒。献帝亲自斟给曹植一杯,语气渐带几分探试:“人言你才高而纵酒,是否属实?”

曹植不慌不忙,起身谢酒:“臣平生好诗赋,酒不过助兴。若无清才,纵有百壶亦空。诗文之用,臣以为不在浮华,而在宣德抒情。”

说罢,他吟起一首旧作:

“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

之子在万里,江湖悠且深。”

声音低沉而真挚。皇后微微一怔,轻声道:“这诗有思远之意,却不乏节操。”

献帝凝视着他,眼神渐渐柔和。方才的试探似乎被这几句诗冲淡,他心里暗道:果然非虚名。此子胸怀虽悲,却不见怨谤之气。

酒过三巡,献帝忽兴起,唤人摆下一局小棋,随口问:“子建,你既善诗,亦懂棋否?若作诗比作棋,你如何解?”

曹植略一沉思,答道:“棋有攻守,诗亦如是。善攻者,句势凌厉;善守者,辞意悠长。然棋之胜负在局,诗之妙处在心。棋或有穷,诗无穷也。”

献帝听后,忍不住大笑:“妙哉!棋有局限,诗无涯远。你小小年纪,竟能言此,朕甚喜。”

天色渐晚,宫灯点起。曹植奉诗一首,特意以“花开百姓同乐,风和万物皆康”作结。

献帝读后,眉眼间浮起一抹久违的笑:“你果然不负盛名。若天下子弟皆如你,朕何忧哉?”

皇后在旁劝道:“陛下既喜,不妨常召子建入宫,以诗文娱怀。”

献帝轻轻颔首,目光中带着几分真心的欣赏,而不再只是试探。

夜色沉沉,曹植辞退。献帝亲自赐他玉壶一只,笑言:“今日之诗,当留为朕案头之玩。”

曹植谢恩退下,行至殿外,心中怦然——他感受到,皇帝已不只是怀疑,而是真正被打动。

殿内,献帝还在与皇后低声道:“曹子建……果真有才。曹氏若多出此类子弟,或许未必全是祸患。”

夜色沉沉,宫城的铜灯在风中摇曳。曹植从殿内出来时,仍带着一丝微醺,怀中抱着皇帝赐下的玉壶。

宫门外,曹昂早已等候。他见弟弟步履轻快,眉间掩不住的喜色,心里微微放下了一块大石。

曹昂迎上前,低声问:“如何?”

曹植抬起玉壶,笑容带着几分得意:“陛下亲赐。大哥,今日我作诗三首,陛下皆大喜,连皇后也夸我才思不凡。”

曹昂看着弟弟眼中的光,忍不住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压低声音:“子建,今日一切顺利,但你要谨记——这诗不是你写给自己,也不是写给朋友,而是写给皇帝的。你若时时想着这一点,才华才是护身的羽翼,不会成为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