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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百川归海 - 护世盟立(1 / 2)

盆地中弥漫的淡淡血腥与铁锈油脂气味尚未完全被地脉清气涤荡干净,但护世盟新立的“万灵救苦堂”周遭,已显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破土新生的坚韧气象。

狼族战士们在苍牙低沉有序的指挥下,忍着悲痛,将同族勇士的遗骸小心收敛,每一具狼骨被抬起时,都会引来一阵压抑而悲壮的呜咽,那是狼族特有的哀悼,是对勇士的送别,也是对未来的血誓。它们绿油油的眼眸中,悲伤与仇恨交织,最终沉淀为对这片新守护之地的坚定。

镇岳碑旁,那微缩的圣贤玉碑散发着温润持久的白光,与下方大地深处涌动的磅礴地脉之力交融共鸣,勉强在这被魔气玷污、血月窥伺的污浊天地间,撑开了一小片令人心安的清净之地。光晕笼罩之下,灵气虽不算充沛,却纯净而稳定,是此刻无数受伤生灵和调息修士唯一的慰藉。

王青城盘膝坐于圣贤玉碑基座之旁,双目微闭,眉头因体内剧烈的冲突而不时蹙起。右臂之上,那怨咒留下的阴寒毒力如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经脉,带来刺骨的冰冷与剧痛;左臂则因过度催发琉璃净火之力,此刻灼痛难当,仿佛有熔岩在皮下流动。冰火交攻,如同两条属性截然相反的毒蛇,疯狂噬咬着他的意志与肉身。唯有怀中那页得自苦寒绝地的《正气歌》残页,持续散发出中正平和的清凉正气,与身旁圣贤碑文散发的温润意蕴交织,才堪堪能缓解这无休无止的煎熬,护住他心神不散。

他的心神沉入识海深处。那卷关系着他命运与责任的《万仙册》静静悬浮,散发着朦胧而神秘的光辉。新点亮的那一页上,一头对月长啸的银白色巨狼图腾已然彻底凝实,栩栩如生,散发出荒原般的野性、孤傲与坚韧不拔的气息,与其他几位仙家的印记——常天龙的矫健龙影、三奶奶的慈祥狐形、灰算子的机敏鼠相——交相辉映,虽属性各异,却隐隐构成一个整体,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量反馈,滋养着他干涸的丹田与疲惫的神魂。岳霆将军所赠的那半截虎符置于膝前,冰凉坚硬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其中蕴含的沙场煞气与一丝属于阴司神将的冰冷坚定,不断提醒着他新获得的力量背后所承载的重如泰山的责任。

不远处,鬼谷子枯瘦如柴的手指正快速划过悬浮于空的灵光竹简。竹简之上,原本关于“天禄阁”与“葬书谷”的古篆符号旁,此刻又增添了许多新的注解——有从穴居人圣地获得的黑色石板上拓印下的古老纹路与释义,有不久前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语焉不详的阴司讯息碎片,还有岳霆将军提及的关于魔莲根源的零星线索。信息庞杂而混乱,如同无数断裂的线头。鬼谷子眉头紧锁,几乎拧成一个疙瘩,眼中推演算计的光芒明灭不定:“西北文脉之火虽借镇岳碑与圣贤遗泽勉强续接,然其源头枯竭之谜,仍如雾里看花,难以触及根本。阴司生变,内部混乱,自顾不暇,魔莲之祸却愈发深重,蔓延速度超乎预估…强敌环伺,远超先前判断。我等虽得狼族与岳将军之助,实力有所增长,然面对未来之大劫,尤显不足!尤其是攻坚破障、固守根基之有效手段,极度缺乏…”

他抬起深邃的眼眸,看向刚刚调息完毕、压制住体内伤势的王青城,以及闻讯围拢过来的常天龙、三奶奶、灰算子等堂口核心仙家。“堂口初立,百废待兴,强敌窥伺于外。狼族战士骁勇善攻,岳将军之英灵军善结阵而战,然守御之道,尤赖坚城利器,非仅凭血气之勇。魔灾之中,动辄有庞大魔物或无边魔军围困冲击,仅凭现有阵法与血肉之躯硬抗,消耗巨大,伤亡惨重,难以为继。”

灰算子眯着一双精光闪烁的小眼睛,爪子捻着几枚磨损得油光发亮的铜钱,接口道:“先生所言极是,切中要害。老夫近日不断推演天工格局,结合一些古老传闻与地脉动向,隐约捕捉到一丝线索。据此向东南三百里之外,有一处绝险之地,名为‘天工残垒’,传说乃是上古墨门一支遗脉最后的避难所所在。墨门机关术,夺天地之造化,精巧绝伦,若能得其传承或得其门人助力,无论是固守堂口,打造永不陷落之堡垒,还是制造攻坚拔寨之利器,都将如虎添翼,实力暴增!”

“墨门遗脉?”王青城眼中猛地闪过一抹精光,疲惫之色稍褪,“可是那主张兼爱非攻,却极擅机关巧术的墨家?”

“正是此家。”鬼谷子颔首,眼中流露出追忆与赞赏之色,“兼爱非攻,乃是其核心理念。然其机关之术,用于守御,则为绝世之壁垒,固若金汤;用于攻坚,则无坚不摧,所向披靡。魔莲当前,邪祟遍地,正需此等力量以暴制暴,以守护善。灰老,可能确定其具体位置及现状?时隔久远,只怕…”

灰算子闻言,鼠须抖动,面露难色:“难,难啊!天机混沌,魔气干扰甚重。那‘天工残垒’本身亦被上古遗留的残缺大阵笼罩,更布设有无数匪夷所思的致命机关,阴阳五行紊乱,对推演之术干扰极大。老夫耗尽心力,也只能确定大致方位在山岭深处。且卦象显示‘凶中藏吉,死地后生’,风险极大,九死一生。但冥冥中又有一线生机显现,显示其中传承之火并未完全熄灭,或有遗族存世。”

王青城闻言,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担忧而期待的脸庞,毅然决然道:“值得一试!堂口欲发展壮大,欲庇护更多在魔灾中挣扎求存的生灵,必须有更强的防御与反击手段,墨门机关术正是我等急需之物!此行虽险,却势在必行。”他深吸一口气,做出决断,“然堂口新立,根基未稳,仍需强者留守,以防不测。常兄、三奶奶、无头哥、苍牙兄需与岳霆将军的英灵军协同,守护根本,稳定人心。此行并非单纯武力闯关,需精于推演算计、机关辨识与身形灵巧之人同行。”

他很快做出部署:“灰老,烦请您老领路,并负责推演破阵,避开死劫。黄初一兄弟,你本体乃寻宝鼠,嗅觉敏锐天下无双,更精通材料辨识与机关探查,需你同行辨识路径与陷阱。猴齐天兄弟,身法灵巧多变,破障开路正需你的本事。其余诸位,留守堂口,严加戒备,万不可有失!”

被点名的灰算子(捋着胡须,神色凝重)、黄初一(一位化作精干青年模样、鼻翼不时本能翕动的仙家)、猴齐天(一位毛脸雷公嘴、抓耳挠腮、眼中金光闪闪的猴仙)立刻出列,躬身应命。

“事不宜迟,我等稍作准备,即刻出发!”

……

三百里路程,对于王青城等修为在身的修士而言,不算遥远。但越是接近灰算子推算出的“天工残垒”所在区域,周遭环境越发险峻奇诡,人迹罕至。

众人按落遁光,降落在一片布满嶙峋怪石和枯死扭曲怪木的荒芜山岭之前。前方雾气弥漫,色泽灰暗,隐隐传来古老机括转动的低沉嗡鸣和金属摩擦的涩响,令人牙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腐朽油脂与某种特殊能量残留混合而成的奇特气味,压抑而危险。

“就是这里了。”灰算子表情空前凝重,取出一个古朴的青铜罗盘,只见其指针甫一出现便疯狂转动,最终颤巍巍地指向迷雾深处,摇摆不定,“好生厉害的复合迷阵与机关结界!此地元气流转混乱无比,阴阳颠倒,五行错位,一步踏错,便是天罗地网,万劫不复之境!”

黄初一使劲耸动着鼻子,眉头紧锁:“气味极其复杂混乱,有古老金属的钝锈气、彻底腐朽的灵木屑、还有一种…极为微弱但异常纯粹的特殊能量源,似石非石,似玉非玉,从未闻过。至于机关陷阱…数量多得吓人,层层叠叠,很多构造精妙恶毒,我从未见过。”

猴齐天目中火眼金睛闪烁,四下扫视,不由得抓耳挠腮:“啧,麻烦!里面光影扭曲得厉害,虚实难辨,好多陷阱伪装得跟周围环境一模一样,连石头纹理、枯木疤痕都可能是触发机关!坑坑洼洼的地方更是杀机暗藏。不好搞,不好搞啊!”

王青城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冰冷空气,感受着前方区域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沉声道:“无妨,既来之,则安之。灰老,靠您推演安全路径,我等紧随其后。初一兄弟,时刻感知机关气机变化,提前预警。齐天兄弟,听灰老指示,负责处理那些需要灵巧身手方能破除的触发机关。我跟在后面策应万全。”

计划已定,灰算子当先一步,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咒文配合着精妙指诀,那青铜罗盘悬浮于身前,散发出微弱毫光,指引着晦暗难明的方向。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时而侧身贴壁,时而俯低潜行,时而迂回绕行,精准地避开那些肉眼与神念都难以察觉的隐形能量丝线、符文陷阱和重量感应区域。

黄初一双目微闭,紧随其后,几乎完全依靠天赋神通和超常的嗅觉听觉感知前方险阻,声音压得极低:“左侧三步,地下有陷坑,机括虽已锈蚀大半,但主触发索还紧绷着…右边石壁内三寸,藏有三排连珠弩箭阵列,是气息感应式,千万别碰触石壁…小心头顶七尺处,那片灰绿色藤蔓是幻象伪装,连着三连环的落石闸刀…”

猴齐天则如同灵猿般,在灰算子划出的有限安全范围内腾挪闪动,矫捷异常。每当灰算子推演指出一个需要手动破坏或先行触发的关键节点,他便如一道疾速金光般瞬间窜出,或用手臂变化延伸出的乌木长棍精准捅刺某个隐秘孔洞,或用巧劲恰到好处地掰断某根看似无关紧要的金属连杆,动作快如闪电,却又举重若轻,妙到毫巅。好几次,他刚离开原地不过刹那,该处就猛地爆开一团墨绿色毒雾或弹射出密集如雨的淬毒飞针,险象环生,看得人心惊肉跳。

王青城走在最后,精神高度集中,识海清明,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他仔细观察,发现这些机关虽然古老斑驳,但设计理念极其精妙,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正因为历经了漫长岁月,很多材料已然老化变形,反而变得更加不可预测,充满了混乱与死亡的诡异气息。

一行人如同在万丈深渊的刀尖上跳舞,缓慢而艰难地向山岭深处迷雾最浓处推进。

突然,黄初一脸皮猛地一颤,急声道:“不好!脚下地层有大规模能量变动!非我等触发,是…是定时启动的大型组合机关!被激活了!”

话音未落,整个地面剧烈震动起来,如同地龙翻身!两侧高耸的巨大石壁发出轰隆巨响,猛地向内高速合拢,石壁上无数孔洞咔咔打开,闪烁着危险致命的幽蓝寒芒!同时,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断裂声,一张布满巨大金属齿钉、重若万钧的厚重闸门正带着沉闷风声缓缓落下!前后原本看似正常的道路也瞬间被隆隆升起的、布满尖刺的金属墙彻底封死!

“该死!是绝户机关‘天地合’!”灰算子失声惊呼,手中罗盘指针疯狂乱转,几乎要崩碎,“计算失误了!这外围机关并非完全静止,竟有自行运转的周期!此刻正值其发动之时!”

“看我的!”猴齐天见状大喝一声,身形猛地暴涨,化作一尊金光闪闪、肌肉虬结的巨猿,怒吼着双臂一分,硬生生撑住那缓缓合拢、力道无穷的石壁,脚下运起千钧坠的神通,竟真的减缓了石壁合拢的速度!但那石壁蕴含的机关力量奇大无比,他浑身肌肉贲张如铁,金毛倒竖,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已尽全力,极为吃力。“快想办法!这力气忒大!俺老猴撑不了多久!”

嗤嗤嗤! 破空之声尖啸!两侧石壁那密密麻麻的孔洞之中,猛地喷射出炽热粘稠的流火和散发着恶臭、具有强烈腐蚀性的幽绿毒液!劈头盖脸地向众人袭来!王青城周身浩然正气勃发,形成淡金色的护罩,将众人勉强护住,但护罩在流火毒液的剧烈侵蚀下滋滋作响,光芒迅速黯淡,消耗极大。黄初一修为稍弱,狼狈不堪地左右躲闪,灰算子更是只能凭借玄妙身法在狭小空间内腾挪闪避,险象环生,几次差点被毒液沾身。

“不能力敌!必有控制中枢!”王青城目光锐利如电,快速扫视四周,“初一,可能找到中枢机关所在?”

黄初一惊险地避开一道擦着头皮飞过的毒火,手臂却被一滴溅射的毒液擦过,顿时袍袖焦黑,皮肉发出嗤嗤声响,他忍痛猛嗅:“在…在左边石壁,大约三丈高处!有一个异常活跃的能量汇聚点!是核心所在!但被层层机关保护着!”

王青城顺着其指引望去,果然看到那片石壁颜色略显深暗,似乎是一块可以活动的暗门,但周围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可供攀爬或借力的地方,而且正不断有毒火与腐蚀液从中喷射而出,形成一片死亡地带。

“齐天兄弟,再坚持数息!”王青城低喝一声,识海中万仙册哗啦翻动,狼王苍牙那仰天长啸的图腾骤然亮起,一股源自荒原狼族的沛然巨力与坚韧意志涌入双腿,他猛地蹬地,身形如炮弹般冲天而起,险之又险地避开数道交叉射来的毒火,直扑那处暗门!

“给我开!”他凝聚全身浩然正气于左拳,琉璃净火之力虽灼痛却也被强行引动,拳锋闪烁着璀璨的琉璃之光,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一拳砸在那暗门之上!

轰! 一声巨响,暗门应声碎裂,露出里面复杂无比、正在疯狂运转的齿轮结构和转动的机括核心!几乎同时,无数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淬毒钢针从中爆射而出!覆盖了所有角度!

王青城早已料到必有后手,右臂怨毒纹路一闪,一股阴寒刺骨的怨力弥漫而出,暂时冻凝延缓了前方大部分钢针的势头,同时身体于半空中强行扭转,凭借狼族图腾带来的敏捷,险之又险地避开绝大部分钢针袭击。他目光如炬,瞬间锁定核心处一根不断疯狂跳动、散发着最强能量波动的青铜机栝,并指如刀,将自身一股混合了浩然正气与微弱龙虎之力的能量精准无比地打入其结构与基座的连接处!

嘎吱——嘭! 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那根关键机栝骤然断裂、崩飞!

瞬间,所有喷射的流火毒液戛然而止!正隆隆合拢的石壁猛地一顿,发出一声沉闷巨响,然后缓缓反向打开,头顶沉重的齿钉闸门也停滞然后迅速上升归位,周围封路的金属刺墙更是隆隆沉入地下。危机顿解。

猴齐天长长松了一口气,恢复原形,拄着棍子大口喘气,金色毛发都被汗水打湿:“好家伙…这墨门机关,真不是盖的…差点就把俺老猴挤成肉饼了!”

灰算子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好险好险,老夫这招牌差点就砸在这儿了。这墨门机关术,果然名不虚传,诡谲狠辣,防不胜防。”

黄初一赶紧掏出伤药处理手臂上焦黑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不忘提醒:“还没完,小心残余机关…”

王青城飘然落地,气息微乱,面色苍白了几分,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爆发与精准打击,对他的心神、力量控制都是极大的考验。他望着恢复平静却依旧杀机暗藏的山谷,目光更加坚定——如此巧夺天工、化死地为生路的技艺,若能用于正道,守护苍生,将是何等强大的助力!此行,必须成功!

经过这番惊心动魄的意外,众人更加小心翼翼。在灰算子的重新谨慎推演下,又耗费了数个时辰,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最危险、机关最为密集的外围防御带。

眼前豁然开朗,迷雾尽散,出现一座巨大的、仿佛被太古巨神以开天巨斧劈开形成的幽深山谷。山谷之中景象令人震撼,赫然可见无数巨大无比、结构精密的齿轮、杠杆、金属框架、木质结构的残骸,有些半埋土中,有些斜倚山壁,有些散落一地,虽然大多残破不堪,覆盖着厚厚的苔藓与锈迹,但仍能从中窥见昔日那恢宏精密、巧夺天工的磅礴气象。这里不像一个宗门驻地,更像是一个巨型的露天工坊与骇人的武器试验场。

山谷尽头,倚靠陡峭山壁之处,矗立着一座以青铜、黑铁和巨大岩石垒砌而成的奇特建筑,风格古朴厚重,与自然山体巧妙结合,浑然一体,建筑表面布满了各种粗细不一的金属管道、传动杆和观察孔,充满了冰冷的机械美感。

“天工残垒…墨家遗泽,终于到了。”灰算子长吁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精神稍稍放松,但眼神依旧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但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山谷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沉闷而巨大的机括轰鸣声,齿轮咬合、金属摩擦的声音震耳欲聋!

只见山谷两侧,以及地面那些看似死物的巨大残骸之中,猛地站起三具庞大无比、造型各异的人形机关傀儡!沉重的身躯落地,震得地面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