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万灵救苦路(1 / 2)

锁龙滩的凶名沉寂了下去,钱少爷捡回一条命,而“万灵救苦堂王小先生”这八个字,却如同开春后黑水河解冻的冰凌,带着一股锐利又凛冽的寒意,撞开了黑水河沿岸乃至更远地方的门户。靠山屯那半截烧焦的老槐树下,再难寻往日的死寂清冷。

雪化了,泥泞的小路上,车辙印、马蹄印、还有更多匆忙赶路的脚印,纵横交错,最终都汇聚在王青城那座低矮院落的柴门前。

“癔症”——乡野间对一切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邪乎病、怪事的总称,如同嗅到了血腥气的蝇虫,嗡嗡地扑了上来。

起初还是近处的乡亲,带着些小惊吓、小冲撞。王青城凭借体内日益圆融的仙家暖流,辅以姥爷早年教过的草药土方,加上三枚铜钱对阴邪之气的敏锐感应,便能化险为夷。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沾染了洗不净污渍的暗红布袍,拄着那半截焦黑开裂的木棍,脚步虚浮地行走在渐渐恢复生机的村落间。

然而,名声这东西,一旦长了翅膀,便再不受人控制。来自更远地方、更离奇诡异、更凶险难测的“癔症”,开始沉甸甸地压上门来。

头一件棘手的,便是“讨封”。

来的是百里外一个叫青牛坳的小山村,姓孙的汉子,四十来岁,一脸老实巴交的愁苦。他身后跟着个女人,是他的婆娘,怀里紧紧抱着个五六岁的男娃。孩子紧闭着眼,小脸蜡黄,身子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卡着浓痰,又像是某种非人的嘶鸣。更诡异的是,孩子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臂上,竟生出了一层稀疏、发硬的黄毛!

孙家汉子噗通就跪在了王青城面前,磕头如捣蒜,声音抖得不成调:“王小先生!救命啊!救救我家铁蛋吧!都怪我这张破嘴,都怪我啊!”

他婆娘也跟着跪下,只是哭,说不出话。

王青城将孩子接过来,入手一片冰凉,不似活人。他凝神细察,一股浓烈的、带着兽类腥臊的妖气盘踞在孩子弱小的躯壳内,正疯狂地撕扯着那脆弱的三魂七魄。这妖气狡猾、执拗,带着一种被欺骗后的狂怒。

“慢慢说,怎么回事?”王青城沉声问,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暖流渡入孩子心口,护住那摇摇欲坠的一点生机。

孙家汉子涕泪横流,断断续续讲起缘由。

半月前,他进山砍柴,贪了路程,回来时天已擦黑。走到村后那片老坟圈子边的岔路口时,月光下,猛地瞅见路当间蹲着个东西!那东西毛色油黄,个头比家猫大些,尖嘴细眼,人模人样地立着,两只前爪还抱在一起,对着他作揖!

孙家汉子头皮一炸,腿肚子都转筋了——这不是老辈人常说的黄皮子(黄鼠狼)讨封吗?!这东西修炼到一定火候,就会拦路问人讨个“口封”,问它“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说它像人,它道行尽毁;说它像神,它便能得道,但也会欠下开口之人一份天大的因果。

当时那黄皮子眨巴着绿豆小眼,尖着嗓子就问他:“你看我,像个啥?”

孙家汉子魂飞魄散,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家里灶上温着的糊糊,想赶紧脱身。被那东西直勾勾盯着,他心慌意乱,脱口就吼了一句:“像个鸡毛掸子!”

话一出口,那黄皮子浑身黄毛猛地炸开,绿豆眼里射出怨毒无比的光,死死剜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凄厉至极、不似活物的尖叫,“嗖”地一下钻进旁边坟头的乱草堆里不见了。

孙家汉子连滚带爬跑回家,起初几天除了后怕,倒也没事。可就在第七天夜里,睡在炕梢的小儿子铁蛋突然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满嘴胡话,说的尽是些听不懂的怪腔怪调。请了郎中,灌了汤药,高烧是退了,人却变得痴痴呆呆,没过两天,身上竟开始长出这诡异的黄毛!而且力气大得惊人,发作起来两三个大人都按不住,眼神凶得像要吃人。

“王小先生,我…我该死啊!我这张臭嘴害了我儿啊!”孙家汉子狠狠抽着自己嘴巴。

王青城听完,眉头锁得更紧。这是典型的“讨封反噬”。那黄皮子苦修多年,眼看临门一脚,却被一句“鸡毛掸子”彻底毁了道行根基,怨毒深重,不惜损折自身也要附体报复在这童男身上。这种怨念,最是难缠。

“万灵救苦堂弟子王青城,请仙家法眼,观此妖踪!”他心中默念堂号,右手三枚铜钱在指尖捻动,注入一丝心神。

嗡!铜钱轻颤,土黄色的微光指向村后老坟圈子的方向,同时一股浓烈的、带着腥臊与怨毒的妖气被清晰地反馈回来。

“源头还在坟地。”王青城下了判断。他让孙家夫妇抱着孩子留在屋里,自己拄着木棍,只身前往那片夜色笼罩下显得格外阴森的坟圈子。

月光惨白,照着一座座馒头似的坟包和歪斜的墓碑。寒风掠过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王青城灵觉全开,缓步而行,仔细搜寻着残留的妖气痕迹。最终,在一座塌了半边、露出黑乎乎窟窿的老坟前停住。这里残留的怨毒妖气最为浓烈。

他取出三炷线香点燃,插在坟前,朗声道:“修行不易,讨封求缘本是常理。然迁怒稚子,附体噬魂,有违天道!吾乃‘万灵救苦堂’出马弟子王青城,请道友现身,了却此段因果!”

声音在寂静的坟地回荡,带着堂口仙灵的威压。

坟窟窿里毫无动静,只有风声更紧。

“既不肯现身,休怪本堂无情!”王青城声音转冷,右手一抖,三枚铜钱被红绳绷直,土黄光芒亮起,就要结阵强行拘那妖魂。

“吱——!”

一声饱含怨毒和恐惧的尖啸猛地从坟窟窿里炸响!一道灰黄色的影子快如闪电,带着一股刺鼻的腥风,直扑王青城面门!正是那毁了道行、凶性大发的黄皮子精魂!它双眼赤红,獠牙毕露,魂体凝实,显是拼上了最后的本源!

王青城早有防备,体内暖流奔涌护住心神,不退反进,手中那半截焦黑的木棍带着一股堂口加持的破邪之力,迎着扑来的黄影狠狠抽去!

噗!

一声闷响,如同抽在败革之上。木棍上红光一闪,那黄皮子精魂发出一声凄厉惨嚎,魂体瞬间被打散大半,变得虚幻透明,跌落在地,蜷缩成一团,绿豆眼里满是惊恐和绝望,死死盯着王青城身上那件让它本能恐惧的暗红布袍。

“念你修行不易,讨封不成反遭此厄,亦是可怜。”王青城收棍而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然稚子何辜?速离那孩子躯体,本堂可送你一缕仙家清气,助你重入轮回,或寻他处潜修。若再执迷不悟…”他手腕一翻,三枚铜钱悬空,黄光大盛,锁定了那虚弱的妖魂,“定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那黄皮子妖魂彻底萎靡下去,对着王青城连连作揖磕头,发出呜呜的哀鸣,算是服软认输。

王青城回到孙家,那妖魂残余的一缕精魄被他拘在铜钱内。他取出一张黄符纸,以朱砂混合自身指尖精血,画了一道固魂安魄的符箓,烧化在清水里,给那昏迷的孩子灌下。又以体内仙家暖流为引,缓缓驱散孩子体内残留的妖气和怨念。

折腾了大半夜,孩子身上的黄毛终于开始脱落,抽搐停止,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蜡黄的小脸也渐渐有了血色。

“活了!我的铁蛋活了!”孙家婆娘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孙家汉子又要磕头,被王青城拦住。“记住,日后山中行走,心存敬畏。有些话,出口便是因果。”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告诫。

孙家千恩万谢地走了,留下些山货和微薄的谢礼。王青城看着那点东西,又摸了摸自己心口——方才强行催动仙力驱逐妖气,那团被符印锁住的“余烬”似乎又沉重冰冷了几分,像一块冻透了的生铁,沉沉地坠在心头。

名声越传越玄乎,麻烦也越发千奇百怪。

紧跟着“讨封反噬”来的,是一件浸透了血泪的“冤魂索命”。

苦主是邻县一个叫李家庄的大户。当家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员外,李守业。来请王青城的是他家的大管家,坐着青布小轿,带着两个健仆,神色惶急,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恐惧。

“王小先生,救命啊!我家…我家闹出人命了!邪乎,太邪乎了!”管家声音发颤,递上一张洒金帖子,上面写着李守业的名字,字迹都有些歪斜。

王青城接过帖子,入手便觉一股阴寒怨气缠绕其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和不甘。他心头一凛:“慢慢说。”

管家咽了口唾沫,竹筒倒豆子般说起来。

李家半年前新娶了一房儿媳,是镇上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叫柳莺儿,生得标致,人也温顺。可李守业的夫人,也就是柳莺儿的婆婆,为人刻薄寡恩,嫌柳莺儿娘家贫寒,嫁妆微薄,自打新妇进门就没给过好脸色。动辄打骂立规矩,寒冬腊月让她用冷水洗衣,稍有不如意便罚跪祠堂,不给饭吃。

柳莺儿性情柔弱,只知默默忍受。直到前些日子,柳莺儿怀了身孕,初时婆婆脸色稍霁。谁知不过月余,柳莺儿不知怎的滑了胎,流下一个成了形的男胎。婆婆勃然大怒,认定是柳莺儿自己不小心“作”掉的,骂她是“丧门星”、“绝户的命”,下手更是狠毒,用家法藤条抽得柳莺儿遍体鳞伤,关在柴房不给医治。

当夜,柳莺儿就高烧不退,在柴房里哀嚎了一宿,第二天清晨被人发现时,身子都硬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望着柴房顶棚,死不瞑目。

李家草草将柳莺儿收敛,对外只说是得了急病。柳莺儿娘家势弱,秀才父亲来闹了一场,被李家使了些银子打发了。

可就在柳莺儿“头七”那晚,李家就开始不太平了。先是守灵的几个婆子丫鬟,半夜听到灵堂里有嘤嘤的哭声,像是柳莺儿的声音。接着是李守业夫人,夜里总感觉有人站在她床头,用冰冷的手指摸她的脸,一睁眼却什么也没有。再后来,李家几个平日里帮着夫人欺辱过柳莺儿的下人,接连出事。一个失足掉进井里淹死了,一个半夜在自己房里用裤腰带上了吊,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发了疯,整天喊着“少奶奶饶命”,最后一头撞死在院墙上。

“最…最吓人的是昨晚!”管家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家老爷…李员外,夜里睡到一半,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直勾勾的,那眼神…那眼神就跟…就跟死掉的少奶奶一模一样!他掐着自己的脖子,舌头都吐出来了,脸憋得青紫!嘴里还…还发出女人的声音,尖着嗓子喊‘还我命来!还我孩儿!’我们七八个壮汉上去都按不住啊!最后还是用浸了黑狗血的麻绳才勉强捆住!”

管家扑通跪下:“王小先生!求您快去看看吧!再不去,我家老爷怕是…怕是熬不过今晚了!那东西…那东西是铁了心要索命啊!”

王青城听完,胸中一股郁气翻涌。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闹邪?分明是积压了滔天血泪冤屈的厉鬼索命!那柳莺儿生前受尽折磨屈辱,一尸两命,怨气冲天,又恰逢阴气最重的“头七”回魂,这股怨念得了天时地利,已成气候!

“带路!”王青城没有废话,抓起木棍,套上那件暗红布袍。他知道,此行凶险,非比寻常。

李家大宅院深深,此刻却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阴寒死气笼罩。明明是午后,阳光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院子里光线昏暗,连虫鸣鸟叫都绝迹了。仆役们个个面无人色,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王青城刚踏入前院,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阴风就扑面而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心口那团“余烬”似乎被这浓烈的怨气刺激,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嗡鸣直冲脑海,让他眼前微微一黑。

“好凶的怨气!”他强行稳住心神,体内暖流加速运转,驱散那股不适。

管家引着他直奔后院正房。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非人的嘶吼和挣扎声,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如同困兽。那声音时而苍老浑浊(李守业),时而尖锐凄厉(柳莺儿),诡异无比。

房门紧闭,贴着几张歪歪扭扭的符纸,早已被阴气侵蚀得黯淡无光。门口守着几个手持棍棒、脸色煞白的家丁,看到王青城如同看到救星。

王青城示意他们退开。他深吸一口气,右手并指,凌空画了一道破邪符箓,指尖红光一闪,点在那紧闭的房门上!

“破!”

嗤啦——!

一声如同冷水浇入热油的刺响!房门上残留的微弱禁制瞬间崩溃!一股更加浓郁、带着血腥腐臭的阴气如同开闸洪水般汹涌而出!

王青城一脚踹开房门!

屋内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李守业被几道浸透黑狗血的粗麻绳死死捆在一张太师椅上,但整个人如同疯魔般剧烈挣扎,椅子腿在地砖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他双眼翻白,布满血丝,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涎水顺着嘴角流下。他的脖子上,赫然印着一圈青黑色的指痕!更诡异的是,他的脸皮似乎在不断扭曲、抽动,时而显现出他自己的惊恐痛苦,时而又模糊地幻化出一张苍白浮肿、布满怨毒的女子面孔——正是死去的柳莺儿!

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怨气如同实质的黑雾,充斥了整个房间。墙角阴影里,似乎有无数的影子在蠕动、哭泣。

“柳莺儿!”王青城沉声喝道,声音灌注了堂口仙力,如同惊雷炸响,“冤有头,债有主!李守业虽管教无方,纵妻行凶,罪责深重,但并非亲手害你性命之人!你如此附体索命,与那害你之人又有何异?徒增罪孽,永堕沉沦!”

“嗬嗬…死!都…都得死!”李守业(柳莺儿)猛地抬起头,那双翻白的眼睛死死盯住王青城,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疯狂,“他们…害我!辱我!杀我孩儿!凭什么…凭什么他们活?!我要他们…血债血偿!”尖锐的女声如同指甲刮过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

随着她的尖啸,屋内阴风大作!那些墙角的阴影猛地膨胀、扭曲,化作一道道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滴着黑水的怨魂虚影,发出无声的尖啸,张牙舞爪地朝王青城扑来!这些都是被柳莺儿怨气吸引、盘踞在李家大宅的枉死水鬼!

与此同时,李守业身上的黑狗血麻绳发出“嗤嗤”的灼烧声,竟被浓烈的怨气快速侵蚀,眼看就要崩断!

情势危急!

王青城心念急转,知道此刻讲道理已是无用。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驱散怨气带来的阴寒迟滞,右手闪电般探出,三枚铜钱脱手飞出,在空中排成一个品字形的简易法阵,土黄色的光芒瞬间亮起,如同三盏明灯,暂时逼退了扑来的怨魂水影!

“万灵救苦堂弟子王青城,恭请胡三太爷法驾,定魂安魄!”他双手掐诀,对着李守业的方向躬身一拜!面对这种怨念深重的厉鬼附体,强行驱逐极易伤及无辜生魂,唯有胡三太爷的定魂秘术最为稳妥!

一股清凉、睿智、带着安抚灵魂力量的意念瞬间降临!王青城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浩瀚而温和的力量包裹、托起,暂时退居幕后。胡三太爷的意志接管了他的身体。

王青城(胡三太爷)的气质骤然一变,眼神深邃如古井,透着一股洞悉世情的沧桑与悲悯。他无视那些在铜钱光芒外疯狂冲击的怨魂,缓步走向剧烈挣扎的李守业,步伐沉稳,仿佛踏在无形的阶梯上。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着一点纯净如晨曦的柔和白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蕴含着洗涤灵魂、安抚怨念的强大力量。

“痴儿…”王青城(胡三太爷)口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如同自亘古传来,带着穿透一切迷障的力量,清晰地响彻在李守业(柳莺儿)混乱狂暴的识海深处。

那点白光,轻轻点在了李守业剧烈起伏、印着青黑指痕的额心正中!

嗡——!

一圈柔和的白色光晕以指尖为中心荡漾开来,瞬间笼罩了李守业全身!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李守业口中爆发!那是柳莺儿怨魂被纯净白光灼烧的痛苦嘶鸣!

李守业身上的挣扎猛地一滞!那张在他脸上不断扭曲变幻的柳莺儿怨毒面孔,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蜡像,在纯净白光的照耀下,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缕缕带着腥臭的黑烟!面孔剧烈地扭曲、融化,显露出下方李守业惊恐痛苦到极致的真实面容!

白光如同温暖的泉水,渗透进李守业混乱不堪的识海,强行抚平那被怨魂撕裂的魂魄创伤,同时将附着其上、如同跗骨之蛆的柳莺儿怨念缓缓剥离、净化!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李守业身体剧烈地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白眼翻动。而柳莺儿的怨魂则在白光中疯狂地冲撞、尖啸,试图重新夺回控制权,但那白光如同最坚韧的罗网,将其死死压制、净化。

时间仿佛凝固。屋内只剩下怨魂凄厉的尖啸、白光净化黑烟的滋滋声,以及李守业痛苦的痉挛。

终于,当最后一丝顽固的黑气被白光强行从李守业天灵盖逼出,化作一个模糊不清、充满无尽怨毒的女子虚影时,李守业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太师椅上,翻白的眼睛闭上,只剩下微弱的呼吸,仿佛刚从地狱爬回人间。

那被逼出的柳莺儿怨魂虚影,比之前更加淡薄,却更加怨毒疯狂,悬浮在半空,死死盯着王青城(胡三太爷),发出无声的尖啸,四周的阴气再次向她汇聚。

王青城(胡三太爷)收回手指,看着那怨魂,眼神悲悯更甚:“冤深似海,恨比天高。然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你之冤屈,自有阴司法度裁量。强留阳世,徒增杀孽,只会让你永世沉沦,再无解脱之期。放下执念,归去吧…来世,望你得遇良善,平安喜乐…”

空灵悠远、带着强大渡化之力的经文声,自王青城(胡三太爷)口中缓缓吟诵而出。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净化人心的力量,化作点点柔和的金色光点,如同萤火虫般飞向那怨魂虚影。

柳莺儿的怨魂在渡化经文和金光中剧烈地颤抖、挣扎,发出无声的哀嚎。那凝聚的怨毒黑气如同冰雪消融,丝丝缕缕地剥离、消散。虚影中那张怨毒扭曲的脸庞,渐渐变得模糊、平和,最后,竟隐约显露出一丝属于生前的、属于那个温顺秀才女儿的茫然和悲戚。

金光越来越盛,经文声回荡不绝。终于,那虚影停止了挣扎,对着王青城(胡三太爷)的方向,似乎做了一个模糊的、像是鞠躬的动作。随即,整个虚影化作点点纯净的白色光点,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在经文声中,缓缓沉入地面,消失不见。

笼罩李家的浓重阴寒怨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窗外,久违的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

胡三太爷的意志如潮水般退去。王青城身体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虚弱感如同山洪般席卷全身。心口那团“余烬”在仙力骤然抽离后,猛地爆发出刺骨的冰冷和剧烈的嗡鸣,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凶兽在疯狂撞击着符印牢笼!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拄着木棍才勉强站稳。看着瘫软在椅子上、气若游丝但总算捡回一条命的李守业,还有屋外探头探脑、惊魂未定的管家仆人,王青城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没有丝毫除魔后的轻松。

“救苦…谈何容易。”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柳莺儿的冤屈谁来偿?李夫人的恶行谁来惩?他救得了李守业的命,却抹不平那血淋淋的冤债。这“万灵救苦”的路,每一步都踏在血泪和因果的荆棘之上。

他拒绝了李家丰厚的酬谢,只取了些许盘缠。临行前,只对那战战兢兢的管家丢下一句冰冷的话:“告诉李夫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举头三尺有神明,阴司法度,她逃不掉。”管家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点头。

王青城拄着木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和心口那愈发沉重的冰冷,走出李家那依旧豪华却透着死气的大宅。阳光照在他洗得发白的暗红布袍上,背影萧索。

名声日盛,麻烦便如附骨之疽,缠得愈发紧密。李家厉鬼索命的凶险刚刚平息,一件牵扯到阴宅风水、断子绝孙的诡事,又找上了门。

这次来的是个须发皆白、穿着体面绸缎长衫的老者,自称姓陈,是百里外陈家庄的族长。他并非独自前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体面、但脸色灰败、眼窝深陷的中年人,看眉眼与老者有几分相似。

陈族长一见王青城,老泪纵横,作势就要下跪:“王小先生!求您救救我们陈家吧!我们陈家…怕是要断根绝户了啊!”

王青城连忙扶住老人:“老丈不必如此,有话请讲。”

陈族长抹着泪,声音悲怆:“我们陈家,在陈家庄也算积善之家,人丁虽不算顶兴旺,但也代代相传,香火未绝。可…可自打去年开春,族里男丁就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老朽的一个远房侄子,正当壮年,夜里睡下就再没醒来,死得不明不白。接着是我三弟,在田埂上走着,好端端的突然一头栽倒,口吐白沫,没送到镇上就断了气…郎中说是急症,可哪有这样的急症?”他指着身后那两个中年人,“这是我的两个儿子,老大和老二。老大去年秋收后,身子骨就一天不如一天,药石罔效。老二…前些日子也开始咳血,眼瞅着也要…”

那两个中年人垂着头,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声,气息微弱,面如金纸,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死气。王青城目光扫过,心头一沉。这绝非寻常病痛,更像是某种阴毒的力量在侵蚀他们的生机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