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红梅花(1 / 2)

林墨推开老宅木门时,铁锈的铰链发出“吱呀”一声长叹,像是被惊扰的沉睡者。院里的红梅开得正盛,枝头缀满胭脂色的花苞,花瓣上凝着未干的晨露,在初冬的晨光里泛着冷艳的光。这是他继承的祖宅,父母去世得早,他从小在城里长大,直到收到律师函,才第一次踏入这座藏在秦岭深处的院子。

“林先生,这宅子有几十年没人住了,您要是打算常住,可得好好收拾收拾。”送钥匙的老村长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望着院里的红梅树,“还有,这树……尽量别碰。”

林墨挑眉,没太在意。他是个插画师,厌倦了城里的喧嚣,正想找个清静地方创作。老宅青砖黛瓦,院里有井,院外是连绵的山林,正是他理想的居所。唯一奇怪的是,这棵红梅树长得格外粗壮,树干要两人合抱,枝桠盘根错节,几乎遮了半个院子,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一层细碎的红毯。

收拾老宅花了三天时间。灰尘厚得能埋住脚踝,墙角结着蛛网,木质的家具大多腐朽,只有堂屋正中的太师椅还算完好,椅背上雕着缠枝莲纹,摸上去竟有些温润。夜里,林墨躺在临时铺的行军床上,听着窗外风吹红梅的“簌簌”声,渐渐入眠。

变故发生在第五天。那天他在院里写生,正对着红梅树勾勒枝桠,笔尖突然顿住——他看见花瓣间藏着一张人脸。那是个女人的脸,苍白得像纸,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正透过花瓣的缝隙盯着他。林墨猛地抬头,树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随风飘落的红梅瓣,落在他的画纸上,晕开一点嫣红。

“看错了吧。”他揉了揉眼睛,自我安慰道。可接下来的几天,怪事接连发生。

夜里,他总能听到女人的低泣声,断断续续,像是从红梅树的方向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他起身开灯,声音就消失了,只留下满室清冷的梅香。有一次,他半夜口渴,起身去院里打水,路过红梅树时,突然看到树下站着一个穿红裙的女人,背对着他,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际,裙摆和红梅花瓣融为一体,分不清哪是花,哪是人。

“谁?”林墨壮着胆子喝了一声。

女人缓缓转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苍白,像被抹去了所有痕迹。林墨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屋里跑,关门时,他瞥见女人的裙摆下,露出一截青黑色的脚踝,上面缠着干枯的梅枝。

他再也不敢夜里出门,甚至不敢靠近那棵红梅树。可怪事并没有停止。他的画纸上,总会莫名其妙地多出几朵红梅,笔触细腻,像是有人在他睡着时偷偷画上去的。更恐怖的是,他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开始残留着暗红的粉末,像是梅花的花蕊磨成的,洗也洗不掉。

他想起老村长的话,连忙跑到村委会找他。老村长听完他的讲述,脸色变得凝重:“那棵红梅树,是你太奶奶亲手栽的。”

林墨愣住了:“太奶奶?”

“你太奶奶是民国时期的大家闺秀,长得极美,却偏偏爱上了一个戏子。”老村长叹了口气,“你曾祖父坚决反对,把她关在这老宅里。后来,那个戏子死在了战乱中,你太奶奶就在这院里栽了棵红梅树,每天对着树弹琴,久而久之,就变得疯疯癫癫的。”

“再后来呢?”林墨追问。

“再后来,她就失踪了。”老村长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人说,她是跟着戏子的鬼魂走了;也有人说,她是把自己埋在了红梅树下。从那以后,这棵树就变得邪性起来。每年红梅盛开的时候,总会有人在夜里看到穿红裙的女人,甚至有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想砍了这棵树,结果要么摔断了腿,要么得了怪病,没多久就死了。”

林墨浑身发冷,原来这棵红梅树里,藏着太奶奶的执念。他想过离开,可每次收拾行李,就会看到画纸上的红梅变得愈发鲜艳,女人的低泣声也变得更加清晰,像是在挽留,又像是在哀求。他舍不得这清静的环境,更放不下心里的疑惑——太奶奶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开始在老宅里寻找线索。翻遍了所有的箱子柜子,终于在太师椅的暗格里,找到了一本泛黄的日记。日记的主人,正是他的太奶奶,沈清婉。

日记里记录着一段凄美的爱情。沈清婉和戏子林风一见钟情,两人常在城外的破庙里相会。林风会唱《霸王别姬》,清婉会弹琵琶,两人约定,等林风攒够了钱,就带她远走高飞。可就在约定的前一天,沈清婉被父亲锁进了老宅,而林风,被军阀抓去当了壮丁,再也没有回来。

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墨迹晕染,像是写的时候流了很多泪:“红梅开尽,君不归。吾将魂魄寄梅枝,待君来寻。”落款日期,正是沈清婉失踪的那天。

林墨看着日记,眼眶泛红。他终于明白,太奶奶的执念有多深,她把自己的魂魄寄托在红梅树上,日复一日地等待着爱人归来。那些怪事,不过是她的魂魄在寂寞中作祟,并没有恶意。

他决定帮太奶奶完成心愿。他根据日记里的线索,找到了当年林风被抓壮丁的军营旧址,又辗转联系上了林风的后人。原来,林风当年在战场上瞎了眼睛,辗转回到了家乡,却得知沈清婉已经失踪,他在老宅外守了三年,最后郁郁而终,临死前还念叨着“清婉”的名字。

林墨把林风的骨灰坛带回了老宅。他在红梅树下挖了一个坑,将骨灰坛埋了进去,又从林风的后人那里,借来了一把林风当年用过的折扇。

夜里,林墨坐在红梅树下,打开折扇,扇面上画着一枝红梅,和院里的树一模一样。他轻声说:“太奶奶,林风先生回来了,他来陪你了。”

话音刚落,风吹过红梅树,“簌簌”作响,像是女人的低泣,却不再悲伤,反而带着一丝释然。花瓣纷纷飘落,落在林墨的肩头,落在折扇上,温柔得像是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