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没有回应,叩门声却还在继续,笃、笃、笃,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最后变成了砰砰的撞门声,像是有人在外面用力推搡。门板摇晃着,发出吱呀的呻吟,煤油灯的火苗也跟着剧烈晃动,墙上的影子扭曲成可怕的形状。
唐玉衡吓得浑身冰凉,他想下床去顶门,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撞门声越来越响,伴随着一阵女人的低泣声,呜呜咽咽,凄婉又哀怨,听得人心里发紧。
就在门板快要被撞开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鸡叫。
那声鸡叫清亮刺耳,撞门声和低泣声瞬间消失了,周围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煤油灯跳动的火苗。唐玉衡瘫坐在床上,浑身是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第二天一早,唐玉衡找到陈向导,把夜里的遭遇说了一遍。陈向导听完,脸色更加凝重:“是婉清姑娘找上你了。你拍了她的花轿,还碰了轿身,她以为你是来接她的新郎。”
“那怎么办?”唐玉衡慌了,他从来不信鬼神,可亲身经历过昨晚的事,由不得他不信。
“得去给她烧点纸,赔个罪,”陈向导说,“再请个先生看看,能不能把她送走。村里有个李婆婆,早年跟着她爹学过些驱邪的法子,或许能帮上忙。”
李婆婆住在村东头,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眼神却很亮。她听完唐玉衡的话,又看了他拍的照片,手指在照片上的花轿上轻轻摩挲着,叹了口气:“这姑娘,也是个苦命人。”
她告诉唐玉衡,王婉清当年并不是失足坠崖,而是被人害死的。民国二十六年,青雾山出了伙土匪,抢了山下的村镇,王婉清因为长得漂亮,被土匪头子看中,想抢去做压寨夫人。王家不依,土匪就半夜闯进王家,杀了她的父母,把她掳走了。王婉清性子烈,在黑风口趁土匪不注意,跳了崖,宁死不从。
“她爹娘不知道真相,只当她失足,办了冥婚,可她的怨气没散啊,”李婆婆说,“她等着有人替她报仇,等着有人告诉她爹娘真相,所以才一直留在山里,守着那顶花轿。你碰了她的轿,又拍了她的影,她觉得你是能帮她的人。”
唐玉衡愣住了,他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她?”
“你得去黑风口,找到她的尸骨,”李婆婆说,“当年她跳崖后,土匪把她的尸体扔在了崖下的山洞里,没人敢去捡。你把她的尸骨挖出来,好好安葬,再把真相告诉她的后人,让她的怨气散了,她自然就不会再缠着你了。”
当天下午,李婆婆给了唐玉衡一张黄符,让他贴身带着,又准备了香烛纸钱。陈向导怕他出事,执意要跟着一起去。两人背着工具,再次钻进了青雾山。
黑风口果然是个凶险的地方,悬崖峭壁,怪石嶙峋,山风呼啸着穿过峡谷,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女人的哭声。李婆婆说的山洞在悬崖下半腰,洞口被藤蔓遮掩着,若不是陈向导认得路,根本找不到。
洞口很小,只能容一个人弯腰进去。唐玉衡拿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爬进去,山洞里阴冷潮湿,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味。手电筒的光扫过洞内,唐玉衡看到地上散落着一些骨头,还有几件破烂的红色衣物,应该就是王婉清的。
他按照李婆婆的吩咐,在洞里点燃香烛,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叨着:“王姑娘,我知道你死得冤,我会帮你安葬,帮你告诉后人真相,你就安心去吧。”
说完,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拾骨头。骨头散落得乱七八糟,有些已经碎了,他只能一点点捡起来,放进带来的木盒里。就在他捡最后一根腿骨的时候,手电筒的光突然照到了一块镶嵌在石壁上的东西。
那是一块玉佩,成色很好,是块羊脂白玉,上面刻着一个“匪”字。
唐玉衡心里一动,难道这是当年土匪头子的玉佩?他伸手把玉佩抠下来,玉佩冰凉,上面还沾着些泥土。他把玉佩放进兜里,继续收拾骨头。
就在骨头收拾完,他准备爬出山洞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女人的叹息声,轻柔又哀怨,就在他耳边响起。他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扫过洞内,什么都没有,可那股檀香混合着血腥味的气息,又一次弥漫开来。
“谢谢你,”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等这一天,等了几十年了。”
唐玉衡浑身一僵,他知道,这是王婉清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只是对着黑暗拱了拱手:“姑娘放心,我一定帮你完成心愿。”
爬出山洞后,唐玉衡发现自己贴身带的黄符已经变成了黑色,像是被火烧过一样。陈向导吓得脸色发白,李婆婆说过,黄符变黑,说明怨气已经散去了。
回到村里,唐玉衡按照李婆婆的吩咐,在村后的山坡上找了块风水好的地方,把王婉清的尸骨安葬了,立了块墓碑,上面刻着“民国烈女王婉清之墓”。
之后,他又打听了王婉清的后人。原来王婉清有个弟弟,当年才五岁,被邻居救了下来,后来搬到了县城。唐玉衡辗转找到了王婉清的侄子,把玉佩和真相告诉了他。
王婉清的侄子叫王建国,已经七十多岁了。他听了唐玉衡的话,老泪纵横。他说,他小时候听奶奶说过姑姑的事,一直以为姑姑是失足坠崖,没想到是被土匪害死的。他拿着那块玉佩,激动地说:“这玉佩,我见过!我爷爷说,当年抢姑姑的土匪头子,就戴着一块刻着‘匪’字的玉佩!”
王建国带着家人,专程回了陈家村,在王婉清的墓前磕了头,烧了纸钱。唐玉衡也跟着去了,他看到墓前的香烛燃得很旺,烟雾缭绕中,仿佛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对着他浅浅一笑,然后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从那以后,唐玉衡再也没有听到过细碎的铃铛声,也没有再梦到过那顶红花轿。他把拍的照片整理好,写了一篇关于王婉清的文章,发表在了民俗杂志上,让更多人知道了这个苦命又刚烈的姑娘。
后来,唐玉衡又去过几次青雾山,却再也没有见过那顶朱红的花轿。只有那棵老槐树还立在那里,枝繁叶茂,山雾缭绕中,仿佛还能听到隐约的叹息声,诉说着一段被尘封了几十年的往事。
他常常想,或许王婉清并不是什么恶鬼,她只是一个含冤而死的姑娘,守着那顶花轿,等着有人帮她沉冤得雪。而他,只是恰好出现在了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成了帮她完成心愿的人。
有些传说,看似诡异,背后却藏着不为人知的心酸和冤屈。而那些徘徊不去的魂魄,或许只是在等一个真相,等一个告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