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晚第一次见到沈砚,是在城郊那栋废弃的民国洋楼里。
那天她跟着民俗调查组来拍素材,青砖墙上爬满枯藤,雕花铁门上锈迹斑斑,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有人在暗处叹气。组长让她去二楼取景,木质楼梯踩上去颤巍巍的,灰尘在光柱里浮沉,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小心脚下。”
清冷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肖晚吓了一跳,回头却空无一人。她以为是幻听,攥紧相机继续往上走,走到二楼转角时,眼角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站着个男人。
他穿一身月白长衫,身姿挺拔,墨发用玉簪束着,眉眼清俊得不像真人,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冷光。男人正望着窗外的老槐树,侧脸线条流畅,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线香,周身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檀香,和她刚才闻到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肖晚握紧相机,声音有些发颤。这栋楼早就没人住了,调查组也是提前报备过的,怎么会有其他人?
男人缓缓回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沈砚。”他的声音和刚才一样清冷,却奇异地让人安心,“你不该来这里。”
“我们是来做民俗调查的,有正规手续。”肖晚强作镇定,举起相机想拍照,却发现镜头里根本没有他的身影,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和落满灰尘的地板。她心里一紧,想起老人们说过的鬼宅传闻——这栋洋楼民国时是个军阀的婚房,新娘嫁过来没多久就病逝了,新郎沈砚也在新婚之夜不知所踪,后来就常有住户说看到穿长衫的男人在楼里徘徊。
沈砚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一声:“我不会害你。”他往前走了两步,脚步轻盈得没有一点声响,“天黑前离开,这里不干净。”
肖晚吓得转身就跑,连相机都差点摔了。下楼后她跟组长说看到了奇怪的人,可没人相信,都说她是太紧张出现了幻觉。可那檀香的味道、清俊的眉眼,还有镜头里消失的身影,都真实得不像假的。
从那天起,肖晚就像被缠上了。
她租的单身公寓里,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痕迹:早上醒来,桌上会多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加班晚归,客厅的灯总会亮着;她随口说想吃城南的桂花糕,第二天桌上就摆着一盒包装完好的,还是热的。
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她开始频繁梦到沈砚。梦里他还是穿一身月白长衫,在民国洋楼的花园里浇花,阳光洒在他身上,竟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烟火气。他会牵着她的手逛遍整个院子,跟她说院里的海棠是他亲手种的,说他以前最喜欢在葡萄架下看书。
一开始肖晚又怕又慌,找过道士画符,可符咒刚贴上门就自燃了;试过撒糯米、挂桃木枝,都没有任何效果。沈砚依旧在她身边,不打扰,却无处不在。
直到有一次,她加班到深夜,走在回家的小巷里,遇到两个醉汉拦路。就在她绝望之际,一阵冷风突然吹过,醉汉们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推倒,疼得嗷嗷叫,爬起来骂骂咧咧地跑了。肖晚惊魂未定,转身就看到沈砚站在路灯下,长衫被风吹起,眉眼间带着一丝戾气,见她看来,又很快收敛下去。
“谢谢。”肖晚小声说,心里的恐惧少了几分,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沈砚走到她身边,声音柔和了些:“以后别这么晚回来。”他的指尖想碰她的头发,却在快要碰到时停住,像是怕惊扰了她。
那晚之后,肖晚不再排斥沈砚的存在。她开始试着和他说话,问他民国时的事情,问他为什么会留在这世上。沈砚话不多,却会耐心回答她的问题,说他当年和新娘本是两情相悦,可新娘嫁过来前就得了重病,瞒着他举行了婚礼,新婚之夜就香消玉殒了。他受不了打击,在花园里上吊自尽,魂魄却因为执念留在了洋楼里,守着他们未完成的姻缘。
“那你为什么跟着我?”肖晚问。
沈砚望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你的眉眼,很像她。”
肖晚心里一沉,原来只是替身。可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他记得她的喜好,在她难过时默默陪着她,在她危险时挺身而出,这些都让她无法再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鬼魂,更无法当成一个只念着别人的替身。
她开始习惯身边有他的存在。看电视时,会下意识地多摆一副碗筷;出门时,会跟他说一声“我走了”;回家时,会笑着说“我回来了”,哪怕回应她的只有一阵轻柔的风。沈砚也会用他的方式回应她,比如在她看书时,轻轻吹开落在她脸上的头发;在她冷时,让房间里的温度升高几分;在她做饭时,悄悄把盐罐递到她手边。
可有一次,肖晚的闺蜜来家里做客,看到她对着空气说话,吓得脸色发白,拉着她说:“晚晚,你是不是中邪了?那个东西不是人,你赶紧跟他断了联系!”
闺蜜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肖晚。她和沈砚,一个是人,一个是鬼,本就殊途,怎么可能有未来?而且他最初接近她,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他的新娘。那晚,肖晚第一次对沈砚发了火,让他离开。
沈砚沉默地看着她,眼底满是痛楚,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空气中。檀香的味道也随之散去,房间里只剩下肖晚一个人,空荡荡的,冷清得让人心慌。
没有沈砚的日子,肖晚过得浑浑噩噩。桌上再也没有温热的温水,晚归时客厅一片漆黑,想吃桂花糕只能自己跑很远的路去买,可买回来却再也不是当初的味道。她开始失眠,梦里再也没有那个穿长衫的温柔男人,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孤独。
她终于明白,自己早就爱上了沈砚,不管他是人是鬼,不管他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她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的眉眼,想念他无声的陪伴。
肖晚再次来到那栋民国洋楼,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径直走到二楼。走廊尽头,沈砚正站在那里,和她第一次见到时一样,望着窗外的老槐树,背影落寞。
“沈砚。”肖晚轻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