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骨衣祠(1 / 2)

杨砚的车陷在泥里时,雨丝正裹着腐叶的腥气,往车窗缝里钻。导航显示前方三百米是“骨衣祠”,可他开了五年民俗调查,从未在县志里见过这个地名。

“师傅,借个拖车绳?”他敲开路边唯一一间土屋的门,门轴吱呀声像生锈的刀片划过耳膜。屋里只有一个瞎眼老妇,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炕头一堆灰白的布条,闻言头也不抬:“去祠里求吧,老杨家人都得去那儿。”

杨砚一怔。他从没跟人提过祖籍在此,更没说过祖上姓杨。老妇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扯出一道诡异的弧度:“骨衣祠认亲,不认路。”

雨越下越大,泥路变成了黏稠的沼泽。杨砚弃车步行,没走几步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腥甜,像是血混着蜜。前方雾气弥漫,一座破败的祠堂轮廓渐显,黑瓦上爬满绿苔,门楣上“骨衣祠”三个篆字被雨水泡得发胀,笔画扭曲如挣扎的虫豸。

祠堂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雨丝飘进屋里竟瞬间凝结成冰碴。堂内光线昏暗,正中央供着一尊无脸神像,神像身披一件由无数细小骨头编织而成的“衣袍”,骨头泛着惨白的光,缝隙里还嵌着干枯的皮肉。

“你来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从神像后传来。杨砚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青布衫的男人站在阴影里,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只是脸色惨白如纸,眼球浑浊得像蒙了一层水垢。

“你是谁?”杨砚握紧了随身的录音笔,指尖冰凉。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我是你曾祖父,杨承业。”

杨砚只觉头皮发麻。他曾祖父早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就失踪了,族谱上只记着“民国三十六年,赴乡祭祖,未归”。男人仿佛看穿了他的疑虑,抬手掀开青布衫的衣襟,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伤口,伤口里竟嵌着一块半截的骨头,与神像骨衣上的材质一模一样。

“这祠堂,是杨家的劫,也是杨家的命。”男人缓缓走向他,脚步声在空荡的祠堂里回响,“清咸丰年间,杨家先祖是当地名医,为救瘟疫患者,偷了山神的祭品——一具千年狐骨。山神震怒,降下诅咒:杨家每代必出一人,穿骨衣,守祠堂,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杨砚背脊发凉,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总在他耳边念叨:“穿骨衣,莫回头,回头便是黄泉路。”他当时只当是童谣,如今想来,字字都是警示。

“我父亲呢?”杨砚追问。他父亲十年前也是在回乡祭祖时失踪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男人指了指神像的骨衣:“在那儿。你看第三排左数第七根骨头,上面有个月牙形的疤,是他小时候爬树摔的。”

杨砚凑近细看,果然在一根指骨大小的骨头上面,发现了一道浅浅的月牙形痕迹。那痕迹他太熟悉了,父亲的左手食指上就有一模一样的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该轮到你了。”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指甲刮过骨头,“穿了骨衣,你就能活下来,否则,今晚就会变成神像脚下的养料。”

杨砚转身就想跑,却发现祠堂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门缝里渗出暗红的液体,像是血。他用力踹门,门板却坚硬如铁,上面突然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都是杨氏宗亲的模样,他们的眼睛流着血泪,嘴里重复着:“穿骨衣,莫回头……”

“为什么是我?”杨砚背靠门板,浑身发抖。男人走到他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冰凉刺骨:“因为你是杨家这代唯一的男丁。当年先祖偷狐骨时,曾立下血誓,杨家男丁世代相传,为山神守祠,直到狐骨归位。”

他指向神像头顶,那里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白色骨头,泛着幽幽的绿光:“那就是狐骨的核心。当年先祖将狐骨碾碎,一部分炼药救人,一部分编织骨衣,剩下的核心藏在神像里。只有杨家血脉才能取下狐骨,化解诅咒,但取骨之人,必须穿上骨衣,承受狐骨的怨气。”

杨砚看着那具渗着寒气的骨衣,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想起父亲失踪前寄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信里只有一句话:“祠堂的灯,不能灭。”当时他不解其意,现在终于明白,那是父亲在提醒他,诅咒从未消失。

“我不穿。”杨砚咬着牙,“这是你们造的孽,凭什么要我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