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砚第一次见到那栋老楼,是在一个雾锁全城的清晨。
他刚接手城区边缘的旧屋改造项目,甲方给的地址藏在三条老街交汇的死角,导航绕了三圈才找到。老楼门口没有门牌,灰砖墙上爬满枯藤,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雾汽顺着砖缝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斑驳的窗棂,像一只只蒙着水汽的眼睛。
“就是这儿了,吴工。”甲方派来的联络员小陈搓着冻红的手,语气里透着不易察觉的慌张,“之前的施工队……干了三天就撤了,说有点邪性。”
吴砚笑了笑,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经手过的老建筑没有十座也有八座,漏雨、发霉、墙体开裂是常事,所谓“邪性”不过是工人怕苦怕累的借口。他掏出卷尺,刚要迈步进门,鞋底却沾到了什么黏腻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滩发黑的水渍,像干涸已久的血。
“这楼多少年了?”吴砚问。
“说不清,”小陈往后退了半步,似乎不愿靠近门口,“档案里只写着民国年间建的,原主人姓顾,听说后来全家都没了,具体怎么回事没人知道。”
吴砚没再追问,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霉味、尘土和淡淡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皱了皱眉。屋里光线昏暗,即使是清晨,也得借着手机电筒才能看清轮廓。一楼是空旷的厅堂,地面铺着开裂的青石板,墙角堆着些废弃的家具,蒙着厚厚的灰尘。
奇怪的是,灰尘上没有任何脚印,仿佛除了他们,很久没人踏足这里。可小陈明明说之前有施工队来过。
“之前的施工队干了什么?”吴砚一边用手机拍照记录,一边问。
“就拆了几面非承重墙,”小陈的声音有些发颤,“然后……晚上就出事儿了。”
吴砚刚要追问,手机电筒突然闪了一下,光线变得忽明忽暗。他按了按电源键,没反应,索性关了机重新启动。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楼梯口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谁?”吴砚喝了一声,握紧了手里的卷尺。
小陈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抓住吴砚的胳膊:“没、没人啊吴工,你是不是看错了?”
手机重新开机,电筒光线恢复了正常。楼梯口空空荡荡,只有一道歪斜的扶手,油漆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吴砚盯着楼梯看了半晌,没发现任何异常,或许真的是光线太暗产生的错觉。
“走吧,上去看看。”吴砚定了定神,率先迈上楼梯。
楼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会崩塌。走到二楼拐角时,吴砚闻到一股浓郁的檀香,比一楼浓烈得多,像是就在身边燃烧。他顺着气味找去,发现一间卧室的门虚掩着,檀香正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吴砚愣住了。
这间卧室异常整洁,不像其他房间那样积满灰尘。床上铺着褪色的蓝布床单,叠得整整齐齐;梳妆台上摆着一个缺了口的青花瓷瓶,里面插着几根干枯的孔雀翎;墙角放着一张老旧的红木书桌,桌上铺着泛黄的宣纸,砚台里还有半池未干的墨。
最诡异的是,书桌上放着一个正在燃烧的檀香,青烟袅袅,在空气中勾勒出扭曲的形状。
“这……这檀香是谁点的?”小陈躲在吴砚身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之前的施工队说,这屋里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吴砚也觉得后背发凉。檀香的火焰明明灭灭,映得墙壁上的影子忽大忽小。他走近书桌,发现宣纸上写着一行小字,墨迹淋漓,像是刚写上去不久:“归期已至,君何不至?”
字迹娟秀,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怨。吴砚伸手想摸一摸宣纸,指尖刚要碰到纸面,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摸到了冰块。他猛地缩回手,发现指尖沾了一点墨渍,漆黑发亮,擦都擦不掉。
“走,先下去。”吴砚拉着小陈,转身就往楼下跑。他不知道这屋里藏着什么,但那行字和燃烧的檀香,让他莫名地心慌。
回到项目部,吴砚把拍到的照片整理出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卧室那张照片里,宣纸旁边的青花瓷瓶后面,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长发披肩,看不清脸。他放大照片,人影却变得更加模糊,像是被雾气笼罩着。
当晚,吴砚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栋老楼的卧室。檀香依旧在燃烧,宣纸上的字迹变得鲜红,像是用血写的。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她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在宣纸上缓缓书写,嘴里念念有词,声音轻柔却带着无尽的悲伤。
“君可知,我等了你三百年?”女人突然转过身。
吴砚吓得浑身僵硬,那女人的脸苍白如纸,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她伸出手,指甲又尖又长,朝着吴砚抓来。
“啊!”吴砚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窗外天已经亮了,可他的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昨晚沾在指尖的墨渍竟然还在,而且颜色变得更深了,像是渗进了皮肤里。
第二天,吴砚带着施工队再次来到老楼。工人们刚进门,就有人嚷嚷着头晕恶心,还有人说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吴砚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指挥工人们开始施工。
可怪事接二连三地发生。
有个工人在拆墙时,墙里掉出一个木质的梳妆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绺乌黑的长发,用红绳系着,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工人吓得把梳妆盒扔在地上,当天下午就发起了高烧,说胡话,嘴里反复念叨着:“别找我,别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