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蛋病了。
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病。他晚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磨坊里那场混杂着火和泪水的撕扯。他白天在窑厂里干活,力气使得比谁都大,人却越来越沉默。
春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偷偷去求了刘三奶。
“三奶,您给瞧瞧吧,铁蛋他这是咋了?像是中了邪。”
刘三奶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春花一小包晒干的花子,让她熬水给赵铁蛋喝,说能“安神”。
那天夜里,赵铁蛋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他喝了春花熬的药,心里却依旧烧得慌,他再也躺不住,披上衣服,鬼使神差地走出了家门。
他没有去河边,也没有去磨坊的废墟,而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刘三奶家的老屋前。
院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光。
他看到,刘三奶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那口老井旁,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慢慢地扇。
仿佛她知道他会来。
“睡不着?”刘三奶没有回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晰。
“嗯。”赵铁蛋走进去,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住。
“心里的火太旺,烧得慌吧?”刘三奶说。
赵铁蛋不说话,在这个老人面前,他觉得所有的伪装都无所遁形。
“坐吧。”刘三奶指了指旁边的石凳。
赵铁蛋依言坐下,两人对着那口深不见底的老井,沉默了很久。
“三奶,”赵铁蛋终于开口,“你说,一个人要是想一个不该想的人,是不是……有罪?”
他问出了那个折磨了他无数个日夜的问题。
刘三奶没有直接回答,她拿起井边的一个小木桶,用绳子拴着,缓缓放进井里,打上来半桶水。
月光下,井水清澈冰冷,倒映着天上的月亮。
“你看这井里的月亮,”刘三奶说,“天上的月亮,只有一个,可这天底下,有几口井,就有几个月亮。你说,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赵铁蛋愣住了,他没明白三奶的意思。
“人心呐,就像这井。”刘三奶用木勺舀起一勺水,慢慢地喝了一口,“有深有浅,有浑有清,你往里面看,看到的是天上的月亮,还是自个儿的影子,只有你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