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清的生活,被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割据着,一个是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和自尊,却也带来危险和刺激。另一个是深井,用沉默和厚重,守护着他,却也让他令人窒息。
他在这种拉扯中,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天,他收到了赵铁蛋托人从窑厂捎来的一块新出窑的“窑变”瓷片。那瓷片上,青色和紫色交融。
他看着那块瓷片,忽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他要再给陈小麦写一封信。
他铺开信纸,这一次,他没有再问省城的图书馆有多大,火车开得有多快。
他的笔尖在纸上犹豫了很久,最终,写下了一段连他自己都觉得大胆和突兀的文字:
“小麦学姐:
展信佳。
冒昧再次来信,是想请教一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
在我们的村庄,一棵树如果长得笔直,就会被夸赞为‘栋梁之材’;如果它长得歪斜,就会被认为是‘无用之木’,甚至会被砍去当柴烧。
可是,我在书里看到,在一些遥远的地方,人们会特意寻找那些在悬崖边、在风中长得奇形怪状的松树,称赞它们有‘风骨’,有‘神韵’,把它们画进画里,写进诗里。
我想问你,在你看书的大学里,在你们生活的那个大城市里,一棵‘长歪了的树’,会被如何看待?它……有活下去的权利吗?”
他没有署上自己的名字,而是在信的末尾,仔细地画上了一棵在狂风中扭曲着枝干的松树。
写完信,他把那块赵铁蛋送的碎瓷片,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和信一起,放进了信封。
他不知道陈小麦能不能看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把信寄了出去,然后,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半个多月后,就在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的时候,邮递员送来了陈小麦的回信。
信封很厚。
他躲回自己的小屋,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除了信纸,还有一张照片和一片干枯的、用蜡封好的万年青叶子。
照片是黑白的,上面是几个大学生,围坐在一片草地上,笑着,谈论着什么。陈小麦也在其中,她剪了短发,戴着眼镜,笑得自信舒展,她的身后,是一栋爬满了常青藤的西式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