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在村里骑着摩托车招摇过市,也不再去镇上的酒馆里,和那些生意伙伴称兄道弟。
他把自己,像一根钉子一样,钉在了瓦器厂。
他比赵铁蛋到得还早,比最后一个下工的工人走得还晚。他吃住都在厂里那间简陋的办公室,床头,扔着几本林福来硬塞给他的关于“市场营销”的破书。
他开始发了疯一样地,跑订单。
他不再满足于县城和周边乡镇的小打小小闹。
他把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南方。
他从一个南来北往的司机口中得知,在遥远的广州、深圳,那些正在拔地而起的城市里,有一种叫“煲汤”的饮食习惯,非常流行。而煲汤,需要一种特殊的、透气性好、保温性强的砂锅、瓦罐。
他觉得,这是个天大的商机。
他没有跟任何人商量。
他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去。他让赵铁蛋,不计成本地,按照旧账本上那个“薄胎黑陶”的古法,烧制了一批质量最好的、专门用来炖汤的瓦罐。
然后,他开着那辆“五十铃”卡车,一个人,第一次,驶上了那条通往南方的、完全陌生的国道。
南方的世界,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里没有瓦盆村的泥土路,到处都是宽阔的、平坦的柏油马路。这里没有低矮的砖房,到处都是正在疯狂施工的、高不见顶的摩天大楼。
这里的空气,是潮湿的,闷热的,充满了机会,也充满了危险。
他不懂这里的方言,也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他一个人,睡在卡车的驾驶室里,被蚊子咬得浑身是包。
他拿着那些在他看来已经是“宝贝”的黑陶瓦罐,去拜访那些大市场的经销商。
却处处碰壁。
“你这个,没牌子啊。”
“太土了,我们这里都卖香港来的不锈钢锅。”
“价格太贵了,你这个价,我能进两箱普通的砂锅了。”
半个月下来,他一单生意也没谈成。带去的钱,也快花光了。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坐在广州一个喧闹的大排档里,点了一瓶最便宜的啤酒。
他看着周围那些穿着花衬衫、说着他听不懂的粤语、行色匆匆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