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河滩上,撕碎了那本他一个字也看不懂的诗集之后,吴老虎就好像换了个魂儿。
那些纸片在夜风中飞舞的景象,像梦魇一样缠着他。每次闭上眼睛,他就能看见那些破碎的诗句在空中翻滚,最后散落在黑暗的河滩上。
他开始拼命地干活,拼命地跑生意。他没日没夜地在县城和各个乡镇之间奔波。车斗里装着瓦罐、装着水缸、装着他想要忘记的一切。
柴油机的轰鸣声掩盖了他内心的空虚,车轮碾过黄土路时扬起的灰尘,模糊了他眼中那个清瘦身影的轮廓。
他要用钞票和成功,把那个叫苏文清的人,从自己的脑子里彻底挖掉。就像农民秋天收割时,把麦茬连根铲除一样,不留一丝痕迹。
瓦器厂的生意越做越红火,订单多得接不过来。吴老虎的钱包鼓了,腰杆也更直了,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因此快乐起来。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空虚感就会像潮水一样涌来,淹没他所有的成就感。
这天,他从县城回来,兜里揣着一笔大买卖的定金。站在村口,看着夕阳西下、炊烟袅袅的瓦盆村,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一个疯狂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吴老虎就开着车进了县城。他直奔县里最大的家电商场,在售货员诧异的目光中,指着展示厅里那台最大最贵的彩电说:“这个,我要了。”
“先生,您确定吗?”售货员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我们店里最新款的长虹24寸彩电,价格是……”
“多少钱我不在乎。”吴老虎掏出一沓钞票,拍在柜台上,“我要现货,现在就拉走。”
那沓钞票散发着新纸币特有的油墨味,在柜台上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售货员的眼睛都直了,连忙点头哈腰地办手续。
吴老虎看着那台崭新的彩电,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这东西,县里只有招待所和几个大单位才有。整个瓦盆村,加起来连台黑白电视都没几台,更别说这种进口的大彩电了。
他要让全村人都看看,什么叫本事,什么叫有钱。
他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一个个都眼红得睡不着觉。
更重要的是,他要让远在县城读书的某个人知道,吴老虎现在过得有多好,有多风光。
下午,吴老虎开着车回村的时候,车斗里用厚厚的棉被包裹着那个巨大的纸箱。棉被是他妈新做的,还散发着太阳的味道和新棉花的清香。
他把车直接开到了村委会大院,故意按了好几声喇叭。那喇叭声在村子里回荡,像公鸡打鸣一样响亮。
很快,村委会大院就围满了人。男人们抽着旱烟,女人们围着围裙,老人们拄着拐杖,孩子们踮着脚尖,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那个神秘的大纸箱。
“老虎,你这是拉的啥宝贝?”村支书李长山问。李长山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头,戴着老花镜,说话时总是咂巴嘴。
“李书记,您猜猜。”吴老虎故意卖关子,从驾驶室里跳下来,点了支“红塔山”。那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带着一股城里人才抽得起的香味。
“该不会是电视吧?”人群中有人猜测。
“电视?黑白的还是彩色的?”立刻有人接话。
“肯定是黑白的,彩电那么贵,谁买得起?”
吴老虎听着这些议论,心里越来越得意。他慢悠悠地抽完那支烟,才招呼几个年轻人过来帮忙。
“小心点,这东西比你们一年的工资还贵。”他故意大声说。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把纸箱抬进了大队部的会议室。那会议室平时只有开会时才用,现在被当作了展示厅。
吴老虎掏出随身带的小刀,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划开了纸箱的封条。封条撕开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像撕开什么神秘的面纱。
一台崭新的、24寸的“长虹”牌大彩电,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电视机黑色的屏幕在日光灯下反射着光芒,机身上的金属商标闪闪发亮。包装盒里还有说明书、遥控器,甚至还有一副室内天线。
整个会议室瞬间就沸腾了。
“我的老天爷!真是彩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