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啊,你可算来了。你快……快劝劝你叔吧!”
吴卫国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一盘没下完的象棋,抽着旱烟。短短几天,这个硬朗了一辈子的老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背都驼了。
“叔。”赵铁蛋走过去,把酒放在石桌上。
吴卫国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棋盘,那盘棋,红方的“帅”,已经被黑方的“车”和“马”,逼到了死角。
“你来干什么?”吴卫国问,“来看我吴家的笑话?”
“不是。”赵铁蛋在他对面坐下,“我是来跟您商量,怎么把虎子弄出来。”
“弄出来?”吴卫国自嘲地笑了一声,“怎么弄?他把人打得头破血流,现在还躺在县医院里。人家开口就要五万块的赔偿,不然就告他故意伤害,让他把牢底坐穿!五万块!我把他卖了,都凑不齐这个数!”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赵铁蛋说。
“你?”
“我把我的房子抵押出去,再去跟向阳和福来他们凑凑,应该能凑个差不多。”
吴卫国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但是,”赵铁蛋话锋一转,“光有钱,还不够。我们还得去给人家赔礼道歉,求人家私了。这件事,得您出面。”
“我出面?”吴卫国摇了摇头,脸上是无尽的疲惫和羞辱,“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我怎么去跟人家开口?”
“叔,”赵铁蛋看着他,“现在不是要脸的时候,是要命的时候。虎子是您唯一的儿子,您要是不出面,谁还能救他?”
吴卫国沉默了。
“还有,”赵铁蛋继续说,“厂子里的公章和账本,得拿出来。现在客户都在退单,工人们的心也散了。再不恢复生产,厂子就真的要倒了。”
“厂子……”吴卫国喃喃自语,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还要沉稳的年轻人,眼神变得极其复杂,“铁蛋,我问你,你这么做,图什么?”
“我不图什么。”赵铁蛋看着棋盘上那个被将死的“帅”,“我只知道,瓦器厂,是虎子半条命,也是我们几十号兄弟的饭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就这么完了。”
他站起身。
“叔,虎子在里面,您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厂子里的事,您放心交给我。外面的事,还得靠您。”
说完,他转身就走。
吴卫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盘无解的棋局。
他伸出颤抖的手,把那枚代表着自己的“帅”,从棋盘上,拿了开来。
……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
吴卫国,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老人,开始一家家地,去求那些他以前根本看不起的亲戚朋友,低声下气地借钱。
赵铁蛋,则彻底吃住在了工厂里。他既当主管,又当工人,带着剩下那几个最忠心的老师傅,没日没夜地赶制着一批质量要求极高的“钧瓷”茶具。他知道,这是他们翻盘的唯一希望。
而那些曾经看笑话的村民们,看着这对“老少爷们”的奔走和坚守,议论的风向也慢慢地变了。
“唉,老吴家这次,是真栽了。”
“要我说,还得是铁蛋这孩子,有情有义啊。”
“是啊,要是没他撑着,这厂子早散了。”
正月初十。
赵铁蛋烧制的那第一批“钧瓷”,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出窑了。
每一件,都釉色斑斓,流光溢彩,像雨后的彩虹,美得让人说不出话。
赵铁蛋连夜,把这批茶具送到了县城一家最高档的茶楼。
茶楼的老板,是个懂行的文化人。他看到这批茶具,眼睛都直了。
“好东西!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他不仅当场买下了所有茶具,还额外,多给了赵铁蛋五千块钱。
“小兄弟,”他说,“这钱,不是买你的瓷器。是买你的这份‘匠心’。回去告诉你老板,就凭他有你这么个兄弟,他这个厂,倒不了。”
赵铁蛋拿着那笔“救命”的钱,走在县城深夜里。
他知道,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