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企图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山林的遮蔽,绕开官道,迂回逃往可能尚在观望的升麻或同乐郡。
然而,现实的残酷远超他的想象。连日逃亡,风餐露宿,躲避着宁军斥候的搜索和山中野兽的威胁,昔日在味县作威作福的伪王,此刻已是衣衫褴褛,形容枯槁,饥寒交迫,狼狈不堪。
带来的干粮早已吃光,只能靠野果和偶尔捕捉到的小兽充饥,双脚磨出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两名死士虽然忠诚,但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也已是强弩之末,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绝望。
这日傍晚,天色骤变,乌云压顶,很快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们单薄的衣衫,此时已经入秋,夜晚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结血液。
三人瑟瑟发抖,在山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眼看天色迅速暗下,若再找不到避雨之处,只怕不等宁军抓到,就要冻毙在这荒山野岭。
就在爨崇道几乎要放弃之时,透过迷蒙的雨幕,他隐约看到前方一处相对避风的山坳里,有一点微弱的、跳动的光芒——那是一处猎户的木屋!
绝处逢生的狂喜让三人精神一振,挣扎着来到木屋前。屋主是个四十余岁的汉子,身材精瘦,面容黝黑如铁,被岁月和风霜刻满了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在开门时带着山民特有的警惕与沉默,打量着这三个不速之客。他自称姓石。
爨崇道强打精神,用尽可能卑微的语气谎称他们是遭遇兵灾、家破人亡的商人,乞求借宿避雨,讨口吃的。石猎户的目光在三人身上缓缓扫过,尤其是在爨崇道那虽然刻意佝偻却仍难掩某种颐指气使习惯的身形,以及他那即便污秽也依稀可辨保养得宜的双手上停留了一瞬。
石猎户眼底深处,一丝极冷极硬的光芒如电石火花般闪过,但他面上依旧是那副木讷山民的模样,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门,哑声道:“进来吧,雨大。”
木屋狭小简陋,四处漏风,但好歹有个遮顶。中间挖了个火塘,跳动的火焰带来了一丝宝贵的暖意。石猎户默默地往火塘里添了几根柴,又架起一个黑乎乎的陶罐,煮了一锅稀薄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粥,粥里飘着几块不知名的根茎。他盛了三碗,默默地递给三人。
爨崇道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肠胃如同火烧,也顾不得什么王爷仪态和怀疑,与两名同样眼冒绿光的护卫一起,接过碗,几乎是狼吞虎咽地灌了下去。粥水带着一股山野特有的苦涩味道,似乎是加了某种去寒的香料,虽然难以下咽,但在饥渴交加的人看来,已是无上美味。
然而,这碗救命的粥,却是催命的符!
粥水下肚不久,爨崇道便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袭来,浑身力气如同被瞬间抽空,手脚发软,连坐直身体都变得困难。他心中猛地一沉,暗叫不好!想要伸手去摸藏在怀里的短刃,却发现手臂沉重如铁,根本不听使唤。他惊恐地看向两名护卫,只见他们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已然瘫软在地,人事不省!
视线模糊扭曲中,爨崇道看到,那个一直沉默佝偻的石猎户,缓缓地、缓缓地站直了身躯。他原本显得卑微的身形,此刻竟如一棵扎根山岩的老松般挺直,那双原本木讷的眼睛里,燃烧着刻骨的、足以焚毁一切的仇恨火焰,冰冷刺骨,哪里还有半分山野村夫的畏缩与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