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永定门下·虎去留印(1 / 2)

我背着苏小小,深一脚浅一脚踩到永定门外。背后的帅府大火还没熄,黑烟把半拉天都涂成锅底。雪却越下越亮,像有人故意把灯芯拨旺,好让我看清自己的影子——半边是虎掌,半边是燕爪,怪物似的嵌在雪面上。

苏小小在我背上喘,热气喷在我耳后,李三,放我下来,你肋骨在流血。我没听,反而把她的手往怀里又掖了掖。血是从火堂里带出来的,油烫的、玻璃划的、瓦片割的,乱七八糟混在一块,早分不清哪儿是伤哪儿是命。可我知道,只要还能迈腿,就不能让她脚沾雪。

永定门的箭楼在夜里像一排獠牙,风从城门洞穿过,发出的哨音,像给死人送行。我把她往上掂了掂,一步一步往黑洞里走。脚印后头,雪马上填平,像老天爷急着抹掉我们活过的证据。

城门洞左侧,有间废弃高楼,屋顶塌了半边,正好挡风。我踹开门,把苏小小放在供桌上,桌腿晃了晃,差点散架。她地抽气——我这才看见,她右腿被子弹擦出一道沟,血冻在裤腿,像一条暗红的冰蛇。

我掏出那半块糖瓜,早被体温暖软,琥珀色,透明,里头嵌着的字还在。我咬下一半,含在嘴里化开,对准她伤口地喷上去。糖混着酒,杀菌也止疼,她疼得直抖,却一把抱住我脖子,把另一半糖瓜塞进我嘴里,一起活,一起甜。

甜味刚化,血腥味又涌上来——我肋骨真折了,断骨扎肺,每喘一口都带着泡。她伸手摸我脸,指尖沾血,却笑,李三,你这张脸,可值两根小黄鱼再加两成干股,别弄花了。

我乐,笑得咳出血沫,放心,老子靠脸吃饭,阎王都舍不得收。

更楼最里,有口破井,井壁塌出个洞,疯乞丐说那是关外逃兵挖的藏兵洞,能通到城外雪林。我摸出虎齿,在井沿上划一道,齿根渗血,血滴进井里,一声,井壁竟移位,露出黑洞口,像母虎张嘴等人喂肉。

我把苏小小先放进去,自己随后滑下。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火折子,却听她地划亮一根火柴,火苗跳起,照出她睫毛上的雪珠——像撒了一把碎星子。

洞壁有字,是疯乞丐用指甲抠的:虎归林,燕归巢,欠债的,别回头。

我舌尖抵着虎齿,低声应:不回头,也得把债收全。

洞不深,却干燥,角落里堆着破棉被,还有半坛烧刀子。我掰肋骨,地复位,疼得眼前发黑,她却拿烧刀子浇我伤口,一声,酒与血一起冒热气。我咬她肩,把嚎叫咽下去,唇间全是她肌肤的甜腥。

她帮我裹伤,手指抖,却一句软话没说。裹完,她把自己狐皮坎肩解下,铺在地上,凑合当洞房,先拜堂。我愣住,她却已跪坐,拉我手,火为媒,雪为证,今日我苏小小,嫁燕子李三,天打雷劈不撒手。

我喉咙发紧,跪她对面,掌心与她十指相扣,李三,娶苏小小,命给你,债给你,虎皮也给你。

没有喜烛,就把烧刀子浇在破棉上,点一把蓝火;没有喜糖,就含那块化剩的糖瓜渣;没有锣鼓,就听彼此心跳——咚咚、咚咚,比锣还响,比鼓更急。

我们拜天,拜地,拜疯乞丐的墙字,起身时,她忽然扑过来,唇贴我唇,舌尖带着酒辣、糖甜、血腥,搅在一起,像把命搅成一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蓝火将熄,洞壁忽然裂一道缝,一只黑纹大爪从缝里探出——不是真虎,是石壁上的影,却被火光放大,爪尖直指北方。我背脊一寒,虎齿在舌底自己翻转,割破舌尖,血喷在石壁,影子竟缩成一张路线图——雪林、铁道、关外,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