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握握手,跟它走?
我答,它指路,我们讨命。
我们把剩余烧刀子灌进羊皮囊,破棉被撕开裹脚,狐皮坎肩改包虎皮。出洞前,她拿火柴烧自己一绺头发,灰撒在洞口,给疯乞丐报信,我们还活着。
井口外,是城外雪林,树高月黑,风像刀子。我背她,深一脚浅一脚踏雪,虎掌印却始终在我们前三丈,像一盏移动的灯笼。背后,京城灯火渐远,帅府钟声渐弱,世界只剩三种声音:风、雪、心跳。
她在我背上唱大鼓,声音被风撕碎,却字字清晰:
穆桂英下山来,敢把天门踩……
我合她拍子,踏雪为鼓,一步一板,一步一印。
唱到高腔,她忽然咬我耳,李三,洞房欠我的,得补。我笑,喘着白气,补,连本带息,三次!她笑骂,不要脸,却把手伸进我领口,冰凉指尖划我胸口,像给我写血书。
林深处,山势陡,虎掌印突然转向,避过一条雪沟。我脚下一滑,雪层裂,整片山坡地动起来——雪崩!我背她死命跑,壁虎套抓树,树倒,抓石,石滚。背后雪浪追,像白色猛虎张巨口。
最后一刻,我猛跃,跳上断崖突出岩石,雪浪从脚下冲过,地带走整片森林。我跪地,她滚下来,两人抱一起,喘得像风箱。崖下雪雾弥漫,虎掌印在雾中消失,像完成了任务,把命交给我们自己。
天亮了,日出像血蛋黄,泼在雪原。我们躺崖边,手脚冻木,却笑得像两个傻子。我把她揽怀里,咬破指尖,在雪地上写:李三、苏小小,活于永定门下,婚于藏兵洞,命系雪林崖,债未清,爱未了,天不老,地不荒,虎归林,燕归巢,下一程——关外牧马,敲鼓看花。
雪被日出烤得半化,血字瞬间填满,红得刺目。她低头,在字旁补上一枝蜡梅——正是别在鬓角那枝,已被风雪抽干,却香犹在。
我们起身,往崖下走。雪雾散尽,脚下忽现最后一行虎掌印——巨大,深深,却在此终止,像母虎转身,回林,回雾,回传说。
我弯腰,把虎齿按进印坑,齿尖与印坑重合,一声脆响,像钥匙归锁。风忽起,卷雪覆印,转眼抹平,像从未存在。
我背起苏小小,往日出方向走。背后,雪原上一片白,白得干净,白得残忍,白得——
只留一句风里的低语:债未清,爱未了,下一颗子弹,在关外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