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真君的嵴椎法杖在颤抖。
不是恐惧——它这具骸骨之躯早已不知恐惧为何物——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源于存在本质的“预警”。眼前这个人类,这个自称守门人的怪物,在吞噬了一百零八尊机械仙傀后,其能量层级已突破了某个临界点,达到了连它这具真仙巅峰的骸骨法身都感到威胁的程度。
“带你去葬仙渊?”骸骨真君的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你以为,击败这些量产仙傀,就有资格面见幽骸大人?”
它眼窝中的魂火猛地膨胀,幽绿光芒大盛。
“天真!”
法杖顿地。
这一次,不是召唤,而是……献祭。
顶端那颗暗红心脏疯狂搏动,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血管,血管炸裂,喷出浓稠如墨的污血。污血落地,没有渗入玉石,而是如同活物般蜿蜒爬行,在飞升台上勾勒出一座覆盖整个平台的庞大法阵。
法阵的纹路扭曲怪诞,像是无数挣扎的怨魂被强行拧成几何图形,每一道纹路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而法阵的核心,正是骸骨真君脚下——那里,地面龟裂,露出一口深不见底的黑井,井中传出凄厉的哀嚎,仿佛连接着某个痛苦汇聚的深渊。
“葬仙渊的礼物,可不只有仙傀。”骸骨真君的声音变得空洞,如同从井底传来,“幽骸大人赐予我的权柄……是‘痛苦’。”
它抬起骨手,五指张开,对准林逸。
“感受吧……亿万飞升者,在渊底哀嚎的……痛苦回响。”
法阵亮起。
不是光芒,而是……黑暗。
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从法阵中涌出,如同墨汁倒灌入清水,瞬间淹没了整个飞升台。黑暗之中,无数扭曲的身影浮现——它们没有实体,只是一团团由痛苦记忆凝聚成的残念,张牙舞爪地扑向林逸三人。
这些残念不攻击肉身,而是直接侵蚀灵魂。
风无痕闷哼一声,剑意护体,但那些残念无视剑意,钻入他的识海,化作一幕幕血腥恐怖的幻象:宗门被灭,师兄弟惨死,挚爱在怀中化作枯骨……都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痛苦。
李黑水更惨,荒古血脉本就与灵魂紧密相连,残念侵入的瞬间,他眼前浮现出荒古战体一脉的覆灭景象——先祖被钉死在星空巨墙上,战血被抽干,图腾被剥离……那是烙印在血脉中的种族记忆,此刻被痛苦回响强行激发。
“呃啊——!”李黑水抱头嘶吼,右臂的金属化加速蔓延,已覆盖到肩膀。
唯有林逸……
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黑暗淹没了他,残念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试图挖掘出他最痛苦的记忆——地球的毁灭?玄天界的厮杀?苏瑶被摄走时的绝望?
但它们找不到。
不是没有痛苦,而是……那些痛苦记忆,早已被另一种东西覆盖。
混沌。
林逸的识海深处,已不再是人类的灵魂结构,而是一片……不断坍缩与重生的混沌星璇。残念闯入的瞬间,就被星璇卷入,绞碎、分解、重组,最终化作滋养星璇的养分。
痛苦?
混沌没有痛苦。
混沌只有……吞噬与进化。
“就这?”林逸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平静得可怕。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识海中的混沌星璇投影到现实,在掌心凝聚成一枚微缩的、缓缓旋转的暗金旋涡。
“你的痛苦回响,味道不错。”林逸轻声说,“但……太少了。”
掌心旋涡猛地膨胀。
不是吸收黑暗,而是……反向输出。
混沌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漩涡中喷涌而出,灌入脚下的痛苦法阵。两种性质截然相反的能量碰撞、湮灭、再碰撞,法阵纹路开始崩碎,井中的哀嚎声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不可能!”骸骨真君尖叫,“痛苦回响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你怎么可能……免疫?!”
“灵魂本源?”林逸笑了,“你说的是这个吗?”
他眉心亮起。
不是守门人符文,也不是混沌印记,而是……一枚全新的、由三元星璇与混沌纹路交织而成的“魂印”。
魂印旋转,投射出一片虚幻的景象——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暗金色海洋,海洋之中,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岛屿般漂浮。岛屿上,有地球的灯火,有玄天界的山河,有苏瑶的笑靥,有同伴的血战……但所有这些碎片,都被一层流动的混沌能量包裹着,如同琥珀中的昆虫,被完美封存、保护。
而海洋的深处,一枚巨大的混沌星璇缓缓旋转,如同这颗“魂海”的心脏。
“我的灵魂,早已不是人类的灵魂。”林逸看着骸骨真君,眼神冰冷,“它是混沌的载体,是维度的接口,是……通往某个未知之地的门。”
“痛苦回响?不过是一阵微风,吹不动我这片海。”
话音落落,掌心旋涡炸裂。
混沌能量彻底爆发,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法阵。痛苦黑暗被强行驱散,哀嚎残念在混沌中湮灭成虚无,就连那口黑井,也在混沌能量的冲刷下……崩塌了。
井底传来骸骨真君本体的惨嚎。
“不——!我的痛苦之源——!”
法阵碎裂。
黑暗褪去。
飞升台重新显露,但白玉地面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中央更是塌陷出一个深坑,坑底残留着破碎的骸骨碎片——那是痛苦法阵的载体,此刻已被混沌彻底摧毁。
骸骨真君的本体——那具黑袍骸骨——站在坑边,眼窝中的魂火暗澹了一半,嵴椎法杖顶端的心脏更是枯萎成一颗干瘪的肉瘤。
它受伤了。
伤及本源。
“现在,”林逸踏前一步,维度之刃指向它,“带路,或者死。”
骸骨真君沉默。
它盯着林逸,魂火跳跃,似乎在权衡。最终,它缓缓开口,声音嘶哑:“葬仙渊的入口……在仙域极北,‘永冻层’深处。没有引路人,你们永远找不到。”
“所以?”林逸刀锋逼近。
“所以……我可以带你们去。”骸骨真君忽然咧开骨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但幽骸大人说过……想进葬仙渊,必须先通过‘三重试炼’。”
“刚才的痛苦回响,只是第一重。”
它抬起骨手,打了个响指。
飞升台周围的云海再次翻涌。
这一次,不是撕裂,而是……“沉降”。云层向下压来,在飞升台外围凝聚成四面接天连地的云墙。云墙向内收缩,空间被压缩,法则被加固,整座飞升台变成了一个封闭的……斗兽场。
而斗兽场的上空,一道金光降下。
金光之中,缓缓落下一物。
那是一套……战甲。
通体暗银,流线型的铠甲表面流淌着液态金属般的光泽,关节处镶嵌着细密的金色符文,背部的推进器呈现羽翼造型,但羽翼的每一片“羽毛”,都是一枚微缩的阵法刻印。最引人注目的,是战甲胸口的核心——一枚不断旋转的、内部封印着时针虚影的晶体。
“时劫战甲。”骸骨真君的声音带着某种狂热,“幽骸大人从某个时间系上位神灵的遗骸中提炼出的神器胚胎,经过葬仙渊万年淬炼,已成不朽。”
它看向林逸。
“第二重试炼:穿上它,在‘千倍时间流速’下,击败……你自己。”
话音落落,时劫战甲胸口的时针晶体猛地亮起。
金光炸裂。
战甲解体,化作无数暗银色的液态金属单元,如同蜂群般扑向林逸。林逸想要闪避,但那些金属单元仿佛锁定了他的存在本质,无视维度之刃的斩击,无视混沌能量的阻隔,硬生生……贴上了他的身体。
金属单元触及皮肤的瞬间,开始融合。
不是覆盖,而是……共生。
液态金属沿着毛孔渗入,与血肉交织,与经脉共鸣,最终在林逸体表凝聚成一套完美贴合的战甲。暗银色的甲胃覆盖全身,只露出双眼,背后的羽翼推进器自动展开,喷吐出澹金色的光焰。
而战甲内部……
时间,变了。
林逸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思维速度、神经反应、乃至体内能量的流动速度……都在疯狂飙升。
十倍,百倍,五百倍……最终,定格在……千倍。
外界一息,甲内千息。
这就是时劫战甲的恐怖——它不直接提升力量,但它让穿戴者的“时间感知”加速千倍。在敌人眼中,你的速度或许只是快了一点,但在你眼中……敌人的动作慢如蜗牛。
但代价是……巨大的能量消耗。
战甲胸口的时间晶体每转动一圈,就会抽走林逸体内十分之一的混沌真元。以他现在的能量储备,最多支撑……百息。
“百息之内,击败‘你自己’。”骸骨真君的声音从斗兽场外传来,带着残忍的笑意,“否则,时劫战甲会抽干你的本源,把你变成一具永恒的……时间琥珀。”
林逸深吸一口气。
他明白了。
这第二重试炼,考的不是力量,不是技巧,而是……极限状态下的战斗智慧与能量掌控。
在千倍时间流速下,每一击都必须精准到毫厘,每一分能量都必须用在刀刃上。否则,不等敌人倒下,自己就先被战甲抽干。
那么……
敌人呢?
他抬起头。
斗兽场的另一端,金光再次降下。
这一次,落下的……是另一个“林逸”。
同样的暗银色时劫战甲,同样的维度之刃,甚至连周身流淌的三色光焰都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这个“林逸”的双眼,是一片空洞的银白——没有情绪,没有记忆,只有纯粹的战斗本能。
“镜像傀儡。”骸骨真君解释,“时劫战甲复制了你当前的一切数据——能量层级、战斗风格、招式习惯、乃至……思维模式。它会用你的方式,与你战斗。”
“现在……”
它骨手一挥。
“开始。”
镜像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起手式,它直接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