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得而复失,数万唐军精锐葬身城内,这场惨败如同冰水浇头,让原本因龙尾陂和邠州大胜而热血沸腾的唐廷及各路藩镇瞬间冷静了下来。他们痛苦地意识到,尽管黄巢接连遭受重创,但其核心骨干犹在,困兽犹斗之下,依然拥有可怕的破坏力。想要速胜,代价将是难以承受的。
更微妙的是,对于许多参与围攻的节度使而言,一个被严重削弱、困守孤城的黄巢,或许比一个被迅速剿灭的黄巢更为“有利”。长安如今已是一座空城,财富却可能还在(尽管大多沾满鲜血),彻底剿灭黄巢意味着巨大的伤亡和战后复杂的利益分配。维持一种“战略封锁”的态势,既能向朝廷彰显自己的“忠诚”和存在,又能以最小代价消耗黄巢,同时……或许还能从这诡异的围城中攫取一些意想不到的利益。剿匪?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生意。
风向的转变早已显现。那位在黄巢势头最盛、刚刚控制河东部分地区时就审时度势“归顺”大齐的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在郑畋龙尾陂大胜后,眼见黄巢后院起火,立刻敏锐地再次“反正”,重新打出了大唐的旗帜,并迅速派兵参与对长安的封锁。他的反复,正是乱世军阀生存哲学的典型写照。
朝廷所能指望的真正强援,是那位被许诺了高官厚禄、正从代北磨刀霍霍南下的雁门节度使李克用。他强大的沙陀骑兵,将是未来决战的关键。但现在,他还在路上。
于是,一场漫长的战略封锁开始了。各路唐军(藩镇军)在长安外围各自划分区域,扎下连营,如同群狼环伺,将长安城铁桶般围住。
宰相王铎,作为名义上的总指挥,率领两川(西川、东川)和兴元的军队,屯驻在灵感寺(位于长安城南)一带,总揽全局。
泾原节度使的军队屯驻在京西,监视长安西面。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易定)、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的军队屯驻在渭北,卡住长安东北方向。
邠宁节度使(朱玫部)、凤翔节度使(郑畋部,虽元气大伤但仍有余部)的军队屯驻在兴平,互为犄角。
保大军(治鄜州)、定难军(治夏州,党项拓跋氏)的军队屯驻在渭桥,控制渭水通道。
忠武军(治许州)的军队屯驻在武功,增强西线兵力。
官军从四面八方聚集,营寨相望,旌旗蔽空。黄巢的势力被严重压缩,他的号令所能通行的地方,仅限于长安孤城以及东面紧邻的同州、华州这一小片区域,如同狂风巨浪中即将倾覆的孤舟。
封锁的效果是致命的。长安城经过多次战乱、逃亡和上次的“洗城”,人口结构已然畸形。城内除了黄巢的军队及核心官僚家属,几乎再无普通平民。但正是这几十万张需要吃饭的嘴,成了黄巢无法承受的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