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象牙、珍珠、香料堆积如山!”
“攻下广州,一辈子都享用不尽!”
类似的传言在军中流传,极大地刺激了叛军的欲望。乾符六年冬,黄巢大军再次开拔,沿着福建沿海崎岖的道路,一路向南,进入岭南道地界。
岭南的气候与中原迥异,潮湿炎热,蚊虫肆虐,陌生的疾病给北来的军队带来了更大的困扰。但广州的财富光环如同磁石一般吸引着他们。
乾符六年(879年)春,经历了长途跋涉和减员的黄巢大军,终于出现在了广州城外。
此时的广州,是一座极其特殊的城市。它不仅是岭南东道的治所,更是大唐最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城内居住着数以万计来自阿拉伯、波斯、印度、东南亚等地的外商,设有蕃坊,商业极其繁荣,财富高度集中。然而,它的军事防御,相对于其经济地位而言,却显得异常薄弱。岭南的军队多以弹压本地土族为主,缺乏应对大规模北方强敌的经验。
时任岭南东道节度使的李迢,是文官出身。面对城外一望无际、凶神恶煞的叛军,他陷入了极大的恐慌。守城?兵力差距犹如天渊。求和?与流寇有何可谈?
叛军并未立即发动全力攻城。黄巢或许也顾忌广州城的财富,或许是想试探,黄巢给浙东观察使崔璯、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写信,请求担任天平节度使。
这显然是一种策略。要么得到一块富庶的根据地,要么就摧毁眼前这座富得流油的城市。
二人将此事上奏朝廷,朝廷没有答应。黄巢又上表请求担任广州节度使,僖宗命大臣商议。左仆射于琮认为:“广州是海外贸易珍宝聚集之地,怎能让贼寇占据!”朝廷也没有同意,于是商议给黄巢另授官职。四月,宰相建议任命黄巢为率府率,僖宗同意了。
率府率,就这么一个小官?求官不成,却彻底激怒了黄巢。
“攻城!!”他下达了最终命令。
积蓄了数月的破坏欲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数十万叛军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扑向广州城。守军的抵抗在绝对的数量优势和疯狂的攻势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不到一天,广州外城即告攻破。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成为了中世纪战争史上最黑暗的篇章之一。
叛军冲入这座毫无防备的财富之都,开始了长达数日的、无差别的、极度残忍的大屠杀和劫掠。无论是官仓、府库,还是富丽堂皇的商贾宅邸、店铺,甚至普通的民宅,都遭到了洗劫。抵抗者死,顺从者也未必能生。街道上堆满了尸体,珠江的水面被染成红色。
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及其财富,成为了叛军重点抢掠的目标。蕃坊被彻底摧毁,积累了几代的奇珍异宝被抢劫一空。为了获取传说中商人吞入腹中的珠宝,甚至发生了惨无人道的剖腹搜检。
抢劫持续了数日,直到再也找不到更多值钱的东西。然后,为了泄愤,也为了向朝廷示威,黄巢下令:纵火焚城!
大火从城市各处同时燃起,借助木质结构和冬季干燥的天气,迅速蔓延开来,最终吞噬了整个广州城。烈火熊熊,浓烟蔽日,数月不熄。这座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贸易港口之一,拥有无数文化遗产和财富的国际化都市,就这样在疯狂与野蛮的烈焰中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据后世估计,包括外国商人在内的死者可能高达十数万人。
乾符六年(879年)入夏,北方的军队无法长期适应岭南的气候,疫病流行,士卒思归。在将广州化为白地之后,黄巢大军挟带着从广州劫掠的巨额财富和无数裹挟的新炮灰,如同一个吃饱喝足、却更加狂暴的恶魔,开始缓缓北返。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偏远的南方。他的目光,投向了帝国的核心——洛阳,以及那座至高无上的城市——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