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严初老老实实窝在沈府哪儿都没去。
一来是膝盖尚需将养,二来连吃几日素斋,只觉得人生寡淡,便是看什么都带着三分菜叶的青气。
在寝居里闷坐一上午,背了一上午的祝寿词后,她终于按捺不住。
午膳后便指挥侍从在院中海棠树下支了张竹编躺椅,决定进行点“光合作用”拯救心情。
因着不出门见客,她连发髻都懒得梳拢。
任由青丝流水般披散在肩头,几缕墨发垂落椅边,随微风轻晃。
记得前些时日,这株老桂还开得泼天香阵,如今经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只剩零星淡黄小花藏在叶间。
风过时,便有三两朵打着旋儿飘落。
带着将散未散的余香,恰巧落在她微散的衣襟上,像是冬日里最后的温柔馈赠。
被这若有似无的香气包裹着,严初因缺乏油水而萎靡的心情总算舒缓几分。
初冬午后的日头暖得恰到好处,像床刚晒透的棉被,把她裹得浑身酥软。
她懒洋洋舒展了下身子,像只晒太阳的猫儿。
睡意朦胧间伸手接住一朵坠落的桂花,贴在鼻尖轻嗅,眼皮渐渐沉得撑不住。
指尖一松,那点鹅黄便顺着裙褶滚落,而她已陷进满是桂花香的梦里。
也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她恍惚觉得身上似乎沉了些。
像是多了一层轻暖的覆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若有似无的气息。
将偶尔拂过的、带着桂花残香的微凉秋风彻底隔绝在外,只留下阳光暖融融地包裹着她。
是沈淮之回来了。
近日因着太后寿辰将至,宫中诸事繁杂,翰林院反倒得了清闲,休沐的时辰比平日提前了一个时辰。
这才申时刚过一会儿,他便已下职回府。
一踏入庭院,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海棠树下的景象攫住。
少女小小的一只,身上只随意搭了层薄薄的绒毯,蜷在宽大的竹编躺椅里,显得愈发纤弱。
如云青丝毫无拘束地铺散开来,在阳光下泛着墨玉般的光泽。
跳跃的光斑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明明灭灭。
平日里那双灵动狡黠的眸子此刻安静地闭着,长睫在眼下投出乖巧的阴影。
竟衬得她比平日里张牙舞爪时,柔和温顺了不知几分。
然而,或许是隔着一段距离,或许是光影太过迷离。
那沉睡的容颜竟透出一种不真实的易碎感,仿佛……仿佛只是一抹随时会消散在阳光下的幻影。
——好像他一眨眼,她便会消失不见。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心间,带来一阵尖锐的恐慌,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那莫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几乎是有些慌乱地疾步上前。
直到能清晰地看见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线,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鲜活温度。
确认了眼前人是真实存在的、有血有肉的,那颗悬到半空的心才缓缓落回实处,无声地松了口气。
定了定神,他方才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还带着体温的墨色薄绒披风。
动作极轻、极缓地覆在了她先前那层薄毯之上,仔细地将边角也掖好,确保再无一丝冷风能侵扰她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