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晚膳还有些时辰,西斜的日头暖意未减,光线依旧柔和。
沈淮之索性转身回书房取了本未批注完的《水经注疏》,又搬了张梨花木圈椅,轻轻放置在严初的躺椅旁,恰好挡住了风口的方向。
她在小憩,他在看书。
庭院里一时静谧,只闻书页偶尔翻动的细微声响,混合着她清浅均匀的呼吸。
然而,这静谧并未持续太久。丝丝缕缕的微风,携着残桂若有似无的冷香,不断拂过他的书页。
更扰人心绪的,是耳畔她时不时传来的、含混不清的呓语。
有时是嘟囔着“饼……”,有时是委屈地哼唧“没味……”。
这些细碎的声音,让沈淮之瞬间很难将心神凝聚在那些艰涩的水文地理之上。
他索性合上书卷,偏过头,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身旁那张酣睡的容颜上。
行动,在此刻快于了思考。
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
距离在无声中拉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下颌,带着一丝甜暖的气息。
然后,他微凉的唇,极其轻柔地、如同蜻蜓点水般,落在了那两片柔软之上。
这是一个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的触碰,一触即分,轻得像是一场错觉。
却让沈淮之在直起身的瞬间,心脏后知后觉地、如同擂鼓般剧烈跳动起来,耳根也悄然漫上一层薄红。
他迅速坐回椅中,重新拿起书卷,目光却久久未能落在字句之上,指尖甚至因那转瞬即逝的温软触感而微微发麻。
夫妻一场,
名正言顺,明媒正娶。
他也不算趁人之危。
睡梦中的严初,却仿佛被那个浅尝辄止、却扰动了周遭气息的吻所惊扰,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
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声,像是驱赶恼人的飞虫,随后才迷迷糊糊地、悠悠转醒。
尚未完全清明的意识,首先捕捉到的是身体上不同寻常的束缚感。
身上怎么沉甸甸的?
抬手摸了摸,触手是细腻的绒料,还带着一股熟悉的、好闻的气息。
紧接着,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侧那道挺拔的身影。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视野逐渐清晰,这才看清坐在她旁边竹椅上的沈淮之。
他姿态端正,手执书卷,目光落在书页上,神情是惯有的专注沉静,仿佛已在此处静读了许久。
她这是一觉睡到他下职的时辰了?
可他下职回来,不回他的书房处理公务,反而坐在她旁边看书?
这院子里……是有什么她没发现的绝世风水吗?
满心的疑惑让她下意识地、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绵软和含糊,轻轻唤了一声:
“沈淮之……?”
被呼唤的人像是这才被她的声音从书中的世界拉回现实,恰到好处地抬起眼。
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扰乱她清梦的“罪魁祸首”与他毫无干系,语气也是惯常的温和淡然:
“郡主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