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竹微微蹙眉,目光在陈设雅致的室内巡睃一圈。
无人应答。
只有屏风后的里间,隐约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一声接一声,若有似无地撩动着空气。
欢竹脚步顿了顿,随即不再犹豫,绕过那扇绘着墨竹的屏风。
榻上,苏衔月正侧卧而眠。
他今日穿着一袭浅碧色云纹锦袍,衣料柔软地贴合着身形。
领口一如既往地随意敞开着,不仅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更隐约可见其下结实的胸膛轮廓。
那张精致的银质面具依旧覆在他脸上,遮住了鼻梁与双颊,只露出轻抿的薄唇和闭合的双眼。
长而密的睫毛安然地垂覆着,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褪去了平日里的慵懒戏谑,此刻安静沉睡的他,竟透出一种难得的纯净与脆弱。
欢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这家伙,火急火燎地传信让她赶来,自己倒睡得这般沉。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榻边,微微俯下身。
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如同雪后青松般的冷冽气息。
再次低声轻唤:“苏公子?”
话音落下,只见那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随即缓缓掀起。
那双总是蕴着三分笑意、七分深意的眸子初醒时蒙着一层水雾,显得有些迷离。
然而,在聚焦看清眼前人的瞬间,迷雾顷刻散去,眸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亮光。
眼尾随之微微上扬,勾勒出那抹欢竹再熟悉不过的、带着些许狡黠的弧度。
还未等欢竹从他醒来的怔忪中回神,苏衔月忽然伸出手臂。
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巧劲——轻轻一带。
欢竹完全没料到这一出,脚下失衡,低呼一声,便跌入了柔软的锦被之中,与他并肩躺在了这张不算宽敞的榻上。
“你……”
欢竹脸颊瞬间腾起热意,如同火烧。
她慌忙用手撑起身子想要退开,却被苏衔月抢先一步伸手轻轻按住了肩膀。
“再陪我眯一会儿……”
他半眯着眼睛,嗓音因初醒和倦意而显得格外沙哑低沉。
像只慵懒餍足后撒娇的猫,带着浓浓的鼻音央求道,
“昨夜筹划事情,整宿未合眼,实在乏得紧。林大小姐一路奔波辛苦,不如就当可怜可怜我,一同小憩片刻,可好?”
他的眼神不似平日那般深邃难测,反而像是浸了水,湿漉漉地望着她。
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疲惫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这般模样的苏衔月,是欢竹从未见过的。
竟让她心软了一瞬,那些到了嘴边的拒绝话语硬是卡住了。
根本不给她深思和反驳的机会,苏衔月说完便又阖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力气。
然而,他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却并未松开,指尖温热,力道坚定,明确地传递着“不许走”的信号。
欢竹试着轻轻抽了抽手,却发现他攥得极紧。
再看去,这人竟真的呼吸渐沉。
胸膛规律地起伏着,转眼又陷入了沉睡之中,仿佛刚才那一连串的举动只是梦游一般。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他已经染上倦意的睡颜,终是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避免压到他的手臂,然后就这么挨着他躺了下来。
近距离看去,他眼底那抹淡淡的青黑色更加明显,唇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明明是个心思缜密、对周围一切都充满戒备的人,
此刻在她身边,却毫无防备地睡得如此深沉,安静得像个找到了归处的孩子。
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感,让欢竹的心底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些无措,又有些……莫名的触动。
室内重新归于宁静,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轻轻回荡在温暖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