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遗和张说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周云面前,齐齐躬身行礼:“末将公孙遗(张说),奉令前来接应大总管!大总管辛苦了!”
周云看着他们,又看了看他们身后那支军容整齐、兵强马壮的援军,再回头看看自己身边这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只剩下一口气的弟兄,巨大的反差和积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统帅,此刻竟像个孩子一样,泪水夺眶而出,顺着粗糙的脸颊滑落,瞬间冻结成冰。
他伸出颤抖的手,扶起二人,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弟兄们…总算…总算…”
他哽咽着,无法成言,只是重重地拍打着公孙遗和张说的手臂。
短暂的激动过后,随军的书记官和军官们强忍着悲痛,开始快速清点周云残部的人数。
过程沉默而压抑。数字被一级级汇总上来,最终报到了三位主帅面前。
“…禀…禀各位将军…”书记官的声音带着哭腔,“西征大军…现存…现存将士…九千七百余人…其中,重伤难行者…约两千…”
九千七百余人!
这个数字,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出发时的六万大军!一路血战、突围、严寒、饥饿…最终走到这里的,竟不足万人!这是何等惨烈的损失,何等悲壮的行军!
周云听到这个数字,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栽倒,被身旁的亲卫死死扶住。他闭上双眼,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远处,巍峨连绵、白雪皑皑的祁连山脉沉默矗立,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场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可怕穿越。他的泪,是为那五万多永远留在雪山和荒原上的英魂而流。
整个场面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呜咽。
公孙遗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悲恸,沉声道:“大总管,逝者已矣,生者还需向前。此地不宜久留,羌人虽溃,然其势犹存,恐有反复。我军当速速回师,方为上策。”
张说也点头附和:“公孙将军所言极是。请大总管允准,由末将部为前锋开路,公孙将军部护卫中军,护送大总管及所有将士,即刻东归!”
周云努力平复情绪,用力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一丝决断:“好!依二位将军之言!回师!回家!”
命令迅速下达。
援军将士们默默地行动起来。他们拿出自己的备用皮袍、粮食和清水,分发给那些几乎冻饿至死的同袍。
他们小心地将重伤员抬上缴获的羌人马匹或临时制作的拖架。行动井然有序,充满了对这群创造了奇迹也经历了地狱的战友的无声敬意。
很快,庞大的队伍再次开拔。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逃亡,而是带着悲怆与希望的归途。
张说率领一万河套铁骑为前锋,锐气十足,扫清一切可能存在的障碍。
公孙遗的五千骑兵则护卫在两翼和后方,警惕地注视着远方。
周云和他的九千余名残兵,被保护在队伍的最中央。他们步履依旧蹒跚,但眼神中已经重新燃起了生的光芒。
队伍向着东方,向着祁连山,向着家的方向,缓缓而行。身后,只留下西海那抹冰冷的蓝色,以及雪原上那条漫长而血腥的足迹,无声地见证着这场帝国边军史上最为惨烈、也最为坚韧的远征与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