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溪边,踏着积雪缓缓而行。起初只是沉默,周遭唯有脚下积雪的“咯吱”声和溪水的泠泠声响。
阿澜依本该害怕才对——身边这人,可是传闻中杀伐决绝的“人屠修罗”。可不知为何,走在他身侧,她竟觉出一种莫名的心安。
“今年冬日来得早,蓉主久居寨中,可会觉得寂寥?”周綦先打破了沉默,如同友人闲聊般让人如沐春风。
阿澜依斟酌着词句:“习惯了倒也还好。四季轮转,各有景致。冬日的山中,倒也还算有趣。”
她与他说话时,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小心,倒不是怕被他手起刀落给砍瓜切菜,而是怕自己厉言俗语,唐突了这般清贵人物。
“确是如此,”周綦颔首,目光望向被雪覆盖的远山,“山中有大美而不言。只是今日见蓉主似有隐忧,可是为了婚事?”
“大当家也知晓了?”话一出口,她便已明了。自己的婚事怕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阿爸和阿兄接待他时,定然也向他透露过一二。
“看得出,蓉主似乎并不情愿?”他温和开口,不带探究,只有适度的关切。
“所嫁非人,阿澜宁肯终身不嫁。只是家中父母却难以交代……”
周綦轻声道:“婚姻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蓉主若真愿遵从本心,终会得偿所愿。”
这话中似有深意。那一刻,阿澜依觉得他仿佛已活过百年,明明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屠修罗”,明明还这般年轻,却自有一种看透世情的从容。
“幸得识君桃花面,从此阡陌有暖春。”这句话,此刻却毫无预兆地浮上心头。
阿澜依的心弦莫明被触动,此刻心竟砰砰急跳了起来。回想起自己昨天的轻佻唐突,真是太不应该了……
思绪流转间,她停下脚步,正色道:“大当家请受阿澜一拜。”
说着就要躬身行拜礼,却被周綦伸手扶住胳膊:“蓉主这是为何?”
“昨日阿澜任性,出言轻狂,承蒙大当家宽宥,还为我主持公道,此其一;”她抬眼看他,目光清澈,“之后在河边,大当家不计前嫌,救人于危难,此其二。如上种种,阿澜理当拜谢。”
周綦静静看着她。恰逢阳光穿过山间垭口,洒在阿澜依身上,将少女纤细的身影包裹在一片柔和金光中——这个招服族的姑娘,竟比许多世人更懂情义。
“蓉主太客气了,”他薄唇轻启,扶住她胳膊的手悄然放下,“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挂怀。”
二人继续前行,阿澜依忽然想起一事,神色凝滞:“对了大当家,您身边之人……还望多加小心。”
周綦眸光微黯,脚步却未停:“蓉主可是听闻了什么?”
“我……”阿澜依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沉吟片刻,反问道:“若您手下有人心存异志,大当家知道了会如何处置?”
“自然是杀了。”这般残忍的话,他说得却轻描淡写。
“若……不能确定具体是谁呢?”阿澜依追问。
不明确告诉他那人是谁,是不是就不会徒造杀孽?
“那就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周綦沉声道。
阿澜依默然片刻,缓缓道:“大当家对待旁人与自家部下,倒是截然不同的。”
他对自己的属下,是真狠啊。
周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了半天,蓉主可是想告诉我,我带过来的这些人里,有人要叛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