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寝殿内,药香与龙涎香交织弥漫,在烛火跳跃的光影里氤氲成一片安宁。苏瑶坐在床边的锦凳上,手中捧着一盏刚温好的参汤,银勺轻轻搅动着碗底的药渣,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楚墨熟睡的脸庞上。
他眉峰微蹙,即便在梦中似乎也未能全然放松,唇色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唯有搭在锦被外的手,指节分明,依旧带着平日里沉稳可靠的模样。苏瑶伸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定,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过他手背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去年围猎时,为了替她挡下发狂的野猪所留。
“瑶儿。”
低哑的嗓音突然响起,苏瑶猛地回神,只见楚墨已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却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身影。她连忙收敛心神,舀起一勺参汤递到他唇边,声音放得极轻:“刚醒就别说话,先喝点参汤补补气血。”
楚墨顺从地张口,温热的参汤滑入喉咙,暖意顺着食道蔓延至四肢百骸,也驱散了残存的倦意。他看着苏瑶眼底淡淡的青黑,心中一紧,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让他眉头皱得更紧:“你守了我一夜?”
“我没事,太医说你失血过多,得有人盯着药效。”苏瑶避开他的目光,将碗递回一旁的侍女手中,转身想为他掖好被角,却被楚墨反手拉住,紧紧扣在怀中。
他的胸膛依旧温暖,只是动作轻柔得生怕碰疼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昨天在驿站,我以为……”话未说完便顿住,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是将那句“我以为要失去你了”咽回腹中,只化作更紧的拥抱,“以后不许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我承受不起。”
苏瑶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鼻尖一酸,却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她知道,昨日驿站里那箭雨纷飞、刀刃相向的场景,不仅在她心上留下了烙印,更成了楚墨难以释怀的惊悸。她抬手环住他的腰,声音闷闷的:“我答应你,以后会更小心,可你也要答应我,不许再像昨天那样,明知是陷阱还孤身前往。”
“好。”楚墨毫不犹豫地应下,指尖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目光落在床幔上绣着的缠枝莲纹上,语气渐渐沉了下来,“林海尘已经招了,他这些年一直躲在银莲教的残余据点里,这次行动是有人暗中资助了他银两和人手,还给了他你的行踪路线。”
苏瑶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诧异:“有人帮助他?会是谁?银莲教的余党不是早就被清完了吗?”
楚墨眸色深沉,伸手从枕边摸出一枚用锦帕包裹着的物件,缓缓展开——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玉佩,玉质莹白,上面刻着一个清晰的“允”字,边缘处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显然是被人刻意保存着。“这是暗卫在林海尘的住处搜出来的,他说这是资助者的信物,只要拿着玉佩,就能调动银莲教的残余势力。”
“允?”苏瑶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难道是……萧允?可太医明明说,他在谋反案败露后就已经病逝在天牢里了!”
当年萧允勾结苏柔、萧珩谋反,事败后被打入天牢,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病逝的消息,苏瑶还记得当时苏丞相还特意进宫劝慰过因兄长离世而心绪不宁的皇帝。可如今这枚刻着“允”字的玉佩,却像一记重锤,敲碎了所有看似尘埃落定的过往。
楚墨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凝重:“我已经让人去查天牢的卷宗了,当年负责看守萧允的狱卒和送诊的太医,都得重新问话。萧允若真的没死,那他这些年潜伏在暗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报复我,恐怕还盯着朝堂上的位置。”
寝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烛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脸上满是忧色。苏瑶靠在楚墨的肩头,心中思绪翻涌——萧允若真的活着,那他当年的“病逝”必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而能在天牢中动手脚,甚至瞒过满朝文武,背后定然有不小的势力支持。更让她不安的是,萧允与银莲教勾结,而银莲教当年的叛乱本就牵扯甚广,如今死灰复燃,恐怕会给京城带来更大的动荡。
“对了,”苏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楚墨,“昨天在驿站,林海尘提到,他的祖母是病逝在狱中,可你说当年并未为难她,这里面会不会有误会?”
楚墨眸色微动,指尖轻轻敲击着锦被:“我已经让人去查当年的卷宗了。当年银莲教叛乱,林海尘的父亲是主谋之一,按律当诛九族,是我念及他祖母年迈体弱,且并未参与叛乱,特意免了她的死罪,将她安置在城郊的别苑里养老,派了专人照料。林海尘说他祖母病逝在狱中,要么是有人故意误导他,要么就是……”
“要么就是有人在别苑里动了手脚,害死了他的祖母,还将罪名安在了你的头上。”苏瑶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心中寒意渐生。若真是如此,那这个人不仅心思歹毒,还对当年的事了如指掌,甚至能在楚墨的眼皮底下动手脚,其身份定然不简单。
楚墨点了点头,伸手将她揽得更紧:“不管是谁,既然他敢跳出来,我就不会让他有好下场。你放心,我已经加派了暗卫保护你和丞相府,京城里的各个城门也加强了戒备,萧允就算真的活着,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苏瑶“嗯”了一声,靠在他的怀里渐渐放松下来。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寝殿内静悄悄的,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楚墨掌心的温度,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场风波能早日平息,他们能回到从前那般安稳的日子。
可苏瑶不知道的是,此刻摄政王府外的一条僻静小巷里,一道黑影正悄然伫立。他穿着一身玄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王府大门上悬挂的红灯笼。他的手中,也握着一枚与楚墨那枚一模一样的“允”字玉佩,只是这枚玉佩的边缘更为光滑,显然是被人经常摩挲。
“殿下,”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黑影身后传来,一名同样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躬身行礼,“摄政王府的戒备比之前更严了,暗卫的数量也增加了不少,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被称为“殿下”的黑影缓缓转过身,正是本该“病逝”在天牢中的太子萧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指尖用力攥紧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楚墨倒是警觉,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林海尘虽然失败了,但至少让我们知道,楚墨最在意的就是苏瑶那个女人。”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摄政王府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传令下去,让银莲教的人在京城散布谣言,就说摄政王为了王妃,不顾朝纲,滥用私刑,甚至纵容暗卫骚扰百姓。再让人去丞相府附近打探消息,我要知道苏瑶每天的行踪路线,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是!”手下领命,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萧允独自站在小巷里,看着摄政王府的灯火渐渐熄灭,眼中的阴鸷越来越浓。他想起当年自己被楚墨打入天牢时的屈辱,想起苏柔为了救他而死在乱箭之下的场景,想起这些年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日子,心中的恨意就像野草般疯狂生长。
“楚墨,苏瑶,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萧允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我会让你们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完,他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小巷深处,只留下一阵冰冷的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萧瑟的声响。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摄政王府的丫鬟就端着洗漱用品来到了寝殿。苏瑶早已醒来,正坐在床边为楚墨整理着枕边的书卷,听到脚步声,她连忙转身示意丫鬟轻些动作,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楚墨。
可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楚墨的声音:“醒了就别忙活了,过来再陪我躺会儿。”
苏瑶无奈地笑了笑,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忍不住嗔怪道:“都受伤了还不老实,太医说你得多休息。”
楚墨伸手将她拉到床上,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动作轻柔得生怕碰疼她:“有你在身边,才能休息好。”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明亮的天色上,语气渐渐严肃起来,“今天朝堂上肯定会议论昨天的事,我得去一趟宫里,你在家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暗卫都在府外候着,有什么事随时让人传信。”
苏瑶点了点头,伸手为他理了理衣领:“我知道,你在宫里也多加小心,萧允的事还没查清楚,凡事都要留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