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中，那黑袍人融入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柳如烟被拖入万妖窟最污秽的角落，开始了她作为“匕首”的蛰伏。
叶染看得心满意足，随手一挥，水镜便如烟雾般散去。
“同行？”敖烬挑眉，将她散落在肩头的一缕碎发拨至耳后，“听起来，你在故乡的仇家也不少。”
“仇家？”叶染闻言，乐了，她转过身，双臂环住敖烬的脖颈，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像只慵懒的树袋熊，“不，他们不是仇家。他们是……玩具的售后服务。”
敖烬显然没听懂这个新词。
“就是说，”叶-染的指尖在他喉结上轻轻画着圈，感受着那处因她的话语而产生的细微滚动，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当我把一个世界玩得差不多，总有些不甘心的‘残次品’需要回收。这些‘拾荒者’就会出现，把那些东西捡起来，修修补补，再送回到我面前，给我提供新的乐子。”
她仰起脸，那双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劣：“你看，他们多贴心。”
敖烬低头，看着她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那双灿金色的眼眸里，是化不开的纵容。他不在乎什么拾荒者，也不在乎什么售后服务。他只知道，怀里这个人，又找到了新的、能让她开心的游戏。
“那现在呢？”他问。
“现在？”叶染从他身上跳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声响，“光看戏多没意思，演员都就位了，总得亲自下场，给他们搭搭台子，添添柴火，不然怎么唱得起来？”
她拉起敖烬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外走，步履轻快。
“走，我们去凡人界。”
“做什么？”
“收保护费。”
敖烬：“……”
……
半日后，凡人界，南风国都城。
这里是三界重塑后，灵气最为稀薄的地带之一，也因此，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凡人世界的原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与酒楼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而又嘈杂的烟火气。
叶染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鹅黄色罗裙，长发松松垮垮地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却更显得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她手里攥着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正小口小口地舔着外层的糖衣，那副满足又珍惜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初次进城的、不谙世事的小家碧玉。
而在她身旁，敖烬则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他身形挺拔，气质清贵，只是那张俊美得近乎神只的脸上，表情有些微妙的僵硬。
他正低头，研究着自己手中那几块形状不一、刻着花纹的碎银子。
就在刚才，叶染指着糖葫芦摊子，豪气干云地对他说“去，买下来”，然后，他就被那卖糖葫芦的老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上了一堂关于“何为铜板、何为碎银、以及一串糖葫芦到底值几个子儿”的启蒙课。
这是龙族帝尊漫长生命中，第一次体会到名为“贫穷”的窘迫。
“你还真是个废物。”叶染舔掉最后一丝糖衣，将光秃秃的竹签随手一丢，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敖烬面无表情地将那几块能买下整条街的碎银子收进袖中，淡淡道：“我以为你会直接抢。”
“那多没意思。”叶染背着手，踮着脚尖，在青石板路上轻快地跳跃着，“抢，是结果。玩，是过程。懂吗，老古董？”
她说着，鼻子忽然耸动了几下，眼睛一亮，拽着敖烬就往旁边一个烟熏火燎的小巷子里钻。
巷子尽头，一个胖大厨正赤着膀子，守着一口滋滋作响的油锅，锅里炸着一块块黑乎乎的东西，一股难以言喻的、浓郁的臭味弥漫开来。
“老板，来两份，要最臭的！”叶染熟门熟路地喊道，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油锅。
敖烬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能清晰地分辨出，这股味道，是由豆子腐烂、发酵，并混杂了十几种草料的汁水后，产生的复杂气味。以他上古神龙的嗅觉，这无异于一场生化攻击。
“给，姑娘，您的臭豆腐，加了双倍辣！”胖老板手脚麻利地将两碗炸得外酥里嫩的臭豆腐递了过来，上面浇满了鲜红的辣椒油和翠绿的葱花。
叶染开心地接过，拿起竹签，毫不犹豫地扎了一块，吹了吹，便塞进嘴里。
“唔……好吃！”她幸福地眯起了眼，脸颊鼓鼓的，像只囤满了粮食的仓鼠。
她把另一碗递到敖烬面前，满眼期待：“尝尝？”
敖烬看着碗里那黑色的、散发着可疑气味的块状物，以及上面那层足以让凡人喷火的辣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想起了龙族古籍中记载的一种酷刑，似乎就与吞食这种……物质有关。
看着他那一脸“宁死不屈”的表情，叶染乐不可支，也不再为难他，自己端着两碗，一左一右，吃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三个流里流气的地痞，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黄牙胖子，一眼就看到了叶染。
确切地说，是看到了她那张漂亮得不像凡人的脸，以及她身边那个虽然穿着普通、但气质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小白脸”。
“哟，这不是王胖子吗？今天生意不错啊。”黄牙胖子走到摊前，一脚踩在板凳上，色眯眯的眼睛却一直往叶染身上瞟，“这个月的平安钱，该交了吧？”
炸臭豆腐的王胖子脸色一白，连忙从腰间的钱袋里，哆哆嗦嗦地摸出几十个铜板，陪着笑脸递了过去：“豹哥，这个月就……就这么多了……”
“放屁！”被称作豹哥的胖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叮当响，“这么个破摊子，一天到晚人来人往，就挣这么点？糊弄鬼呢！”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叶染身上，笑得愈发猥琐：“我看啊，不是生意不好，是王胖子你不懂事。有这么漂亮的小妞光顾，怎么也得请哥哥们吃一顿，是不是啊，小美人？”
他伸出油腻腻的手，就想去摸叶染的脸。
巷子里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