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挥毫,笔势转为沉痛与坚定:
砚,本江南一介书生,蒙张相知遇,方有机会效微劳于社稷。尝亲见民生之多艰,感边关之危殆,亦曾参与赈济,略尽绵力。然忠不见察,反遭诬陷,被迫弑君以自保,负罪名而远遁。此非为个人之生死荣辱,实不忍见祖宗基业毁于昏聩,华夏文明沦于异族!
今西行至此,据潼关以自守,非为割据称雄,更无意问鼎中原。实因朝纲败坏,忠奸不分,已无我辈立锥之地,更无施展抱负、匡扶社稷之可能。北辽威胁迫在眉睫,朝廷却仍醉生梦死,砚虽不才,亦知覆巢之下无完卵!
故,砚之志,在于觅一隅偏安之地,携志同道合之士,兴格物之学以强技,劝农桑之本以足食,开民智之蒙以育人,练精锐之师以自保。徐徐图之,务求根基稳固。此非叛国,实为存续华夏文明之火种,以待将来廓清寰宇、重振山河之日!亦为防范北辽南下,保留一丝反击之力!
此文,非为鼓动刀兵,搅乱天下。乃为张相鸣不平,为边军诉苦衷,为百姓陈危难,向北辽示警!亦向天下昭告我等之志——但求偏安发展,保境安民,绝无主动东进之心。若永明朝堂尚有清醒之士,能革除弊政,刷新吏治,整军经武以御外侮,则天下幸甚!若其不然,仍执迷于内斗倾轧,则他日北境糜烂,勿谓砚今日言之不预也!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永明元年秋 林砚 谨告
最后一个字落笔,林砚轻轻放下笔,烛光映照着他平静而坚定的面容。墨迹未干的檄文,少了几分讨伐的凌厉,多了几分沉痛的控诉与务实的宣告。
马勇重重吐出一口气:“先生此文,情理兼备!既为张相洗刷冤屈,又道尽边关实情,更点明北辽之大患。最后表明自守发展之志,可暂缓朝廷倾力来攻之虑,为我等西进灵州、稳固根基争取时间!末将以为,大善!”
周通抚须沉吟:“‘非为叛国,实为存续火种’,此界定甚为巧妙。既撇清了造反嫌疑,又彰显了高于朝廷格局的担当。尤其预言北辽之祸,必将在朝野引发深思。”
林远看着兄长,眼中充满敬佩。李墨则喃喃道:“兴格物,劝农桑,开民智……林先生,这便是我们到西北后要做的事吗?”
林砚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舆图上灵州的方向,仿佛看到了那片等待开拓的土地。
“即刻安排,誊抄印发。”林砚的声音沉稳,“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西去,不是逃亡,而是去寻找一条真正能让百姓安居、能让文明存续、能抵御外侮的新路。这篇檄文,便是我们踏上这条路的宣言。”
《告天下书》,这篇以辩护和发展为核心的宣言,在这潼关秋夜中诞生。它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必将在这看似稳固的永明朝廷内部,以及整个天下,激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