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结果如何?”沈宁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悲愤,“先帝昏聩,只知享乐;朝中奸佞当道,如沈肃之流,只顾结党营私,贪墨军饷!我等边军将士,每年领到的粮饷不足定额六成,甲胄兵刃多年未曾更换,多少兄弟不是战死沙场,而是冻死、饿死、或因兵器粗劣而枉死!将军满腔报国之志,可能施展?”
马勇脸色铁青,沈宁的话戳中了他心中最深的痛处。那些为了一点粮草向户部官员卑躬屈膝的场景,那些看着手下儿郎穿着破旧衣甲与敌搏杀的画面,历历在目。
沈宁继续道:“直至张相爷去年督师西北,情况才稍有改善。相爷整顿后勤,清查贪腐,虽不能尽除积弊,却让我等看到了希望。相爷之忠心,天地可鉴!他若有叛国之心,何必等到今日?又何必在朝中屡次为边军争饷争粮,得罪权贵?那观星台之事,依末将看,十有八九如市井所言,乃功高震主,遭了忌惮!”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关下的林砚:“还有这位林先生。年初平叛,他那‘以工代赈’安顿流民,‘分化瓦解’招降纳叛,更有那初露锋芒的火器……哪一桩不是经天纬地之才?末将听闻,他在离京前,已开始在西北筹建‘格物谷’,欲以奇技巧器强军富民。此等人物,岂是池中之物?将军,新帝幼弱,权臣柄国,朝政恐比先帝时更为昏暗。我等在此苦苦支撑,可能等来廓清寰宇、马踏北辽之日?”
马勇呼吸变得粗重,沈宁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他心上。他想起张崇的音容笑貌,想起朝廷使者前来宣旨、命令他务必拦截“国贼”时那倨傲的神情,再对比关下林砚那份即使身处逆境也难掩的从容与气度。
“你的意思是……”马勇的声音有些干涩。
沈宁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与其在此为昏聩朝廷守边,耗尽热血而不得志,不若追随林先生,助他成就大业!他既有张相爷遗风,又有开拓新局之能,更兼民心所向!此乃顺应天命,亦是成全将军一身本事,为我等边军弟兄谋一个堂堂正正、不受窝囊气的未来!”
马勇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望向西方那轮即将沉入群山的落日,余晖将他的脸庞映得通红。他仿佛看到了张崇期许的目光,看到了边军弟兄们渴望的眼神。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他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挣扎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开关!迎林先生入关!”
沉重的潼关大门,在绞盘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吊桥放下,横跨护城河。
马勇率领沈宁及一众亲兵,快步出关,来到林砚马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马勇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末将马勇,拜见林先生!潼关上下,愿追随先生,共谋大事,匡扶天下!”
他身后的边军将士,亦随之齐刷刷跪倒一片。
林砚看着跪在面前的马勇,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的坚定与期待,又抬头望向那洞开的、通往西北自由天地的雄关。他翻身下马,上前一步,亲手扶起马勇。
“马将军深明大义,林砚感激不尽!得将军与潼关将士相助,如虎添翼!”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在这潼关古道间回荡,“从此,我等携手,必在这西北之地,开创一番新天地!”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掠过巍峨的关墙,将众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潼关,这座天下雄关,在这一刻,悄然改变了归属,也为林砚的西北事业,奠定了第一块坚实的基石。前路依旧漫长,但通往未来的大门,已经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