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兵器,为何还入库?林砚的声音冷得像冰。
王德禄支支吾吾,不敢作答。倒是一个老库工看不过去,小声嘀咕:这都是将作监那边送来的次品,说是...说是让咱们自行处理...
自行处理?林砚怒极反笑,就是让这些废铁充作军备,送往边关?
他继续巡视,在另一个角落发现了更加惊人的景象:数十架床弩被随意堆放,弩臂已经变形,弩弦腐朽。最令人痛心的是,这些本该精心保养的重型器械,竟然连最基本的防尘措施都没有。
参军请看。赵虎突然低声说道,指着墙角一处不起眼的痕迹。那里有明显的挪动痕迹,地上还散落着几枚制钱。
林砚蹲下身,捡起一枚制钱,目光越发冰冷。这是最近才流通的新钱,说明这里不久前还有人活动过。他站起身,环顾这座死气沉沉的武库,忽然明白了什么。
王库令,林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兵器养护记录。
王德禄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在账房深处,林砚发现了一本暗账。上面清楚地记录着这些年武库的兵器数量,以及相应的来源。原来,库中那些还能使用的兵器,早就被偷偷替换成了这些残次品,而差额则被中饱私囊。
林砚沉默良久。他想起临行前赵虎递给他的一份记录——那是当初在江宁剿灭高家时,从高家私兵那里缴获的装备清单:
精铁锁子甲五十副,西域良驹三十匹,百炼横刀八十柄,强弓硬弩百余张...
那时的高家,不过一个江宁地方的商贾,其私兵装备之精良,竟远超这堂堂京营武库的库存。
何其讽刺!
朝廷每年拨付巨额的军费,养着的就是这样的武库,这样的军队?而那些贪官污吏,一边克扣军备,中饱私囊,一边还要在出征前拼命塞人,想要在这场国战中分一杯羹...
林砚缓缓走出库房,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看着校场上那些正在操练的新兵——他们手中的兵器,多半就是从这样的武库里取出来的吧?用这样的装备,去面对西北那些如狼似虎的叛军铁骑?
这一刻,他想起了临行前苏婉儿的叮嘱,想起了张崇在朝堂上的无奈妥协,更想起了那些在西北浴血奋战的将士。他们可知道,自己赖以生存的兵器甲胄,竟然是这般模样?
参军,可还要查验其他库房?王德禄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问道。
林砚摆了摆手,语气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不必了。
他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外表光鲜、内里腐朽的武库。这一刻,他更加理解了张崇为何要在朝堂上做出那些妥协——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做成一件事,有时候不得不先学会低头。
但理解,不代表认同。
回府。林砚轻夹马腹,调转马头。赵虎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林砚的心中却已翻江倒海。这个王朝,从根子上已经烂透了。而他要做的,不是随波逐流,而是要在这一片腐朽中,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只是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