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夫……是个有本事的,也是个有脾性的。”孙母喃喃道,像是在对儿女说,又像是告诉自己,
“他上次回门说的话,是狠了些,可也是为了卫红和你那两个兄弟好。你二爸二妈……唉,是忒不像话了。”
“姐夫一点都没说错,二爸,二妈就是俩糊涂蛋,两个懒鬼”少平冷哼一声“等我长大了,也敢锤他们”
“去,小孩子家家,说甚胡话,他们终究是你二爸,二妈,以后要锤,也是你大去锤……。”孙母也终对玉亭和贺凤英失望心塞。
风似乎小了些,雪还在下,四周白茫茫一片。
远远地,已经能望见双水村口那棵老槐树的模糊轮廓了。
“妈,等我姐生了娃娃,来咱家就更热闹了!”兰香挽住母亲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憧憬。
“嗯,”孙母脸上终于露出点真切的笑意,她空出一只手,拍了拍小女儿冰凉的手背,“等你姐坐了月子,妈就去罐子村伺候她些日子。你姐夫怕伺候不来。”
她抬起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又看了看脚下这条被积雪覆盖的、坑洼不平的土路。
今年这光景,和往年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缠磨了她家多少年的饥饿和贫穷,好像真被这个有本事的女婿,给甩得不见影踪了。
她紧了紧臂弯里的花眼眼,那里面装着白面、肉和糕点,怀里揣着那二十块钱。这些东西,像是一团火,烘得她心口暖暖的,连带着这刮着风、下着雪的腊月天,也不觉得那么难熬了。
“走,快些回,你大和奶奶该等急了。”孙母说着,加快了脚步。
雪地上,留下三行深深的脚印,蜿蜒着,通向双水村那升起袅袅炊烟的、越来越清晰的家。
雪粒子还在筛,卫红缩着脖子带着弟弟卫军往学校跑,蓝布书包在背后“啪嗒啪嗒”拍着屁股。
书包还是大伯母帮做的,用的是边角磨起了毛的布,里面却衬着兰花姐以前的旧衣裁下来棉布,软乎乎的,裹着两本簇新的课本——封面上印着“语文”“算术”,红底黄字,亮得晃眼。
她刚拐过村头那棵老槐树,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卫红!卫军等等!”
回头一看,是兰香和少平,正踩着雪朝她跑,棉鞋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响。
兰香跑到跟前,从兜里掏出两个还温热的的玉米面馍,塞到卫红和卫军手里:“我妈让我给你的,快吃,垫垫肚子。”
卫红捏着馍,心里暖烘烘的。快八岁的卫军,早就啃上了,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让人心痛。
自打开学,她就没吃过一顿正经早饭。娘贺凤英被关了三天小黑屋出来后,脸上的横肉少了些,却更懒了,每天日上三竿才爬起来,灶房里冷锅冷灶,卫红有时只能揣着块凉红薯就带着弟弟往学校跑。
倒是大伯母心细,隔三差五让兰香给她带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