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安推开露台玻璃门时,地中海的热风正卷着薰衣草的香气扑过来。沃克夫妇坐在泳池边的藤编躺椅上,玛莎夫人正用银勺轻轻搅动杯里的冰柠檬茶,阳光透过她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在白色纱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念安,快来看看这个。”乔治·沃克扬了扬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顾星晚为玛莎设计的晚宴礼服——深橄榄绿的真丝裙摆上手工缝着三百颗珍珠,像把托斯卡纳的星空揉碎在了布料上。
苏念安的高跟鞋踩过鹅卵石小径,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刚结束和米兰分部的视频会议,西装袖口还沾着机场免税店买的杏仁饼干碎屑。“夫人穿这件去下周的酒庄晚宴,肯定会让佛罗伦萨的名媛们都黯然失色。”
玛莎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她的指甲涂成了和泳池水一样的薄荷绿。“不是我要穿,是想请星晚亲自来看看。她设计时总说要根据托斯卡纳的光线调整珍珠的排列,可我们发过去的照片根本不够。”她忽然压低声音,像分享一个秘密,“乔治昨晚在书房试领带,对着镜子说要是星晚能来,他宁愿把收藏的1982年柏图斯让给酿酒师。”
泳池里的水纹晃得苏念安有些睁不开眼。她想起顾星晚工作室里那盏总是亮到凌晨的落地灯,想起她在设计图上标注的“需自然光验证”,笔尖划过纸面时会留下浅浅的划痕。
“我这就给她发消息。”苏念安拿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早上和顾星晚的聊天记录——对方说正在给一块亚麻布染色,用的是托斯卡纳寄来的橄榄叶粉末。
染坊里的回信
顾星晚是被染缸里的泡沫惊醒的。她趴在木架上睡着了,脸颊压着块刚染好的米白色亚麻布,布料上印着淡绿色的橄榄叶纹路,像谁在上面撒了一把春天的碎屑。
手机在染坊角落的旧木箱上震动,屏幕亮起来,苏念安的消息跳了出来:“沃克夫妇说托斯卡纳的橄榄快熟了,问你要不要来采些做染料。”
她伸手去够手机,带倒了旁边的玻璃罐,罐子里的靛蓝粉末撒出来,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海。染坊里弥漫着草木发酵的酸香,墙角堆着从各地寄来的植物标本: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摩洛哥的红花、还有上周刚收到的托斯卡纳橄榄枝,枝条上还挂着颗没成熟的青果。
顾星晚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她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收到沃克夫妇的邮件,玛莎夫人用娟秀的花体字写:“听说你能让布料记住阳光的味道。”那时她正在云南的茶山上收集茶渣,背着竹篓在茶园里跑,露水打湿了帆布鞋,却觉得每片茶叶都在唱歌。
“告诉他们,我带了新配的媒染剂。”她终于回复,然后把手机塞进围裙口袋,转身去翻架子上的玻璃瓶。其中一个贴着手写标签:“托斯卡纳专款”,里面装着用迷迭香和柑橘皮熬成的透明液体,摇晃时会泛起金色的泡沫。
傍晚时她把染好的布料挂在院子里晾晒,风一吹,那些橄榄叶纹路像是活了过来,在夕阳下轻轻摇晃。邻居家的猫跳上晾衣绳,踩出几个浅灰色的爪印,顾星晚笑着去赶它,却发现爪印落在布上,倒像是不小心画上去的星星。
行李箱里的秘密
苏念安在佛罗伦萨机场接到顾星晚时,她正蹲在行李传送带旁和一个意大利老太太说话。老太太手里拎着个藤篮,里面装着刚买的无花果,顾星晚的帆布包上沾着几颗紫色的果汁印,像是把整个西西里的夏天都背在了身上。
“你的行李箱呢?”苏念安接过她手里的布包,发现里面装着个木盒子,沉甸甸的,摇起来有细碎的碰撞声。
“太大了装不下。”顾星晚指了指传送带尽头,那里孤零零地躺着个用粗麻绳捆着的麻袋,上面缝着块蓝白格子布,“我带了二十种植物染料,海关开箱检查时,他们以为我是卖香料的。”
车开上通往庄园的山路时,顾星晚把脸贴在车窗上。橄榄树沿着山坡种成整齐的行列,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织出金色的网。她忽然让司机停下车,跳下去摘了片橄榄叶,放在嘴里嚼了嚼,舌尖泛起清苦的味道。
“沃克先生的橄榄园用的是古法种植,不施化肥,所以叶子才这么苦。”苏念安倚在车门上看她,发现她把嚼过的叶子塞进帆布包,和那些染料瓶放在一起。
庄园的铁门缓缓打开时,玛莎夫人正站在喷泉旁等她们。她穿了件杏色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细小的橄榄枝图案——那是顾星晚半年前寄来的样品,用的是第一茬橄榄叶榨的汁染的线。
“我就知道你会来。”玛莎夫人拥抱顾星晚时,她的披肩蹭到对方的帆布包,掉出一小包褐色粉末。顾星晚慌忙去捡,玛莎夫人却抢先一步拿起,放在鼻尖闻了闻:“是栗子壳磨的粉?去年我在西西里的染坊见过。”
顾星晚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找到同伴的孩子。“夫人也懂染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