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锅——“
等她们跑到王婆家时,雨幕里有团幽蓝的光在晃。
那口铁锅不知何时被人挂在房梁下,雨水顺着屋檐滴进锅心,“叮咚,叮咚”,每声都像敲在玉磬上。
更奇的是,锅体随着水滴轻震,裂缝里的青雾正顺着声波往地下钻,所过之处,被雨水泡软的泥地竟泛起细密的金光。
陶知伸手接住一滴雨水,指尖被震得发麻:“这声音...和前日器物发光时的调儿接上了!”她突然蹲下来,手掌按在青雾钻过的泥地上,“地底下有震动,像...像有人在敲鼓。”
顾微尘仰头望着铁锅。
雨水在锅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每朵水花的位置都对应着天上隐在云后的星子。
她想起残册里那句“应时以器,承律而鸣”,原来守音人不是用锅煮药,是用烟火养它的灵性——每日的柴米油盐,才是最好的养器法。
三日后放晴,顾微尘在晒谷场的排水沟边蹲了半柱香。
她手里的象牙分厘尺在青痕上比来比去,嘴角终于扬起极淡的笑。
那道青痕从王婆家的铁锅下延伸过来,绕过晒谷场,正对着后山归途阵的中枢——和残册里缺页的“观星引气图”严丝合缝。
“原来地气断了,是因为我们扔了应时的器。”她对围过来的村民说。
这些天她挨家收了陶碗、竹篮、铁剪,此刻全堆在归途阵中枢的空地上,像座小山。
村民们面面相觑。
张阿婆攥着豁口的陶碗:“微尘丫头,这些破东西能做甚?”
“养。”顾微尘弯腰捡起那口铁锅,裂缝里还凝着米浆的白,“守音人用它们听天地的心跳,我们用烟火养它们的魂。
今天我们把这些器埋进灶里,用慢火煨七天——“她指了指垒好的泥窑,”等开窑那天,它们会替我们接着地气。“
七天后开窑时,晨雾还没散。
顾微尘掀开泥封的瞬间,陶知突然捂住耳朵——不是疼,是太响了。
那声音像春溪破冰,像秋麦入仓,像所有被遗忘的日常碎语突然聚成了河。
她闭着眼,听见自己小时候摔碎碗时母亲的叹息,听见王伯晒谷时哼的俚曲,最清晰的是顾微尘补锅时低低的小调,和《归息谣》的旋律缠在了一起。
“道在锅里。”陶知睁开眼,眼泪顺着脸颊砸在泥地上,“道在每口不肯扔的破锅里。”
顾微尘没说话。
她望着窑里的器物——陶碗还是豁的,竹篮还是破的,可每道裂缝里都泛着淡青的光。
她伸手摸了摸铁锅,余温透过掌心渗进血脉,像有人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
小雪清晨的雾比往常更浓。
顾微尘背着铁镐走出院门时,陶知追出来要替她拿工具,被她摇头拒绝。
她的脚步朝着北岭归途阵中枢而去,鞋尖踢起的泥点里,隐约能看见淡青的光——和铁锅裂缝里的颜色一模一样。
“你要去加固夯土?”陶知在她身后喊。
顾微尘没回头。
她望着雾里若隐若现的归途阵,指腹轻轻抚过铁镐的木柄——那上面还留着前日开窑时,村民们摸过的温度。
“不是加固。”她的声音混在雾里,“是...接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