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矿芯在子时突然发烫,铁链“啪”地崩断一根,两根,三根......最后一道锁断裂时,墙上的刻痕竟顺着裂纹爬成了张模糊的人脸,那双由裂纹组成的“眼睛”就那么静静望着他,开合间像是在说什么。
陈拾盯着它看了整整一夜。
天快亮时,他摸出腰间的铁锤,一下下砸向炼器室的石墙。
碎石飞溅中,他把所有矿芯样本装进竹篓,走到村外的溪边。“你不欠我答案。”他对着溪水轻声说,然后松手——矿芯沉入水中,惊起一圈圈涟漪,倒像是它们在对他笑。
雷雨再临的那个夜,千里外的废弃钟楼突然响起清越的钟声。
守楼老僧披着蓑衣推开木门,月光透过破窗照在铜钟上。
那口裂了百年的钟此刻正缓缓转动,钟面上的裂纹竟拼成了两个古字:“止问”。
老僧的手在胸前合十,指节因颤抖而发白——他记得师父说过,这钟是前朝铸钟师为亡妻所铸,妻子临终前说:“别总问我疼不疼,听我说说别的。”
同一时刻,阿芽在草席上翻了个身。
他梦见漫天都是破碎的东西:缺角的瓷碗、断齿的木梳、裂成三瓣的玉佩......每道裂痕都闪着微光,像星星落进了裂缝里。
这些光汇成长河,从他的指尖流过,带着熟悉的“哒、哒”声——像顾姑娘用镊子敲陶片,像春雨落进瓦罐,像老匠人的刻刀碰石。
他在黎明前醒来,看见窗台上的嵌陶挂件正泛着金光。
春末的“无祭之祭”没有香烛,没有叩拜。
孩子们围坐在田埂上,把掌心贴在嵌陶上。
阿芽能感觉到,那些来自陶片、船板、矿芯的光正顺着指尖往上涌,像在他身体里织网。
不知过了多久,整片田埂的菌丝突然亮起,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那光不是静止的,而是像血脉般缓缓流动,从田埂流向学坊,流向山外的溪谷,流向海平线。
“一炷香了。”老塾师的声音从光里传来。
阿芽睁开眼,眼前的世界突然清晰得可怕。
他能看见老槐树的年轮里藏着去年的雨,能听见学坊后溪涧里鹅卵石的私语,能感觉到山那边有块断碑正在地底慢慢生长。“我们不用再教别人怎么修了。”他转头对老师说。
老塾师的白发被风吹起一绺。“那你打算做什么?”
阿芽望向山外,那里有晨雾正在消散。“去听,”他说,“谁还在疼。”
晨雾最浓的清明那日,老塾师站在学坊门口。
她摸出怀里的铜钥匙,钥匙环上还系着顾姑娘留下的碎陶片。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阿芽背着竹篓回来了——他的鞋尖沾着新泥,裤脚挂着几根草籽,眼里闪着和嵌陶一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