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顾微尘喃喃,“是第一道缝合点。”
风起,吹动她残破的衣角。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沉静如渊。
陵不孤看着她,低声问:“接下来呢?”
她没有回答。
只是伸出手,从怀中取出一片石灯残片——那曾是执灯者的信物,象征点燃光明。
但她这一次,没有点燃它。
而是将其贴于心口。
刹那间,残脉道体泛起微光,仿佛万千细线开始自我编织。
她的身体竟成了某种活体阵眼,与天络隐隐呼应。
而在她识海深处,一个古老而宏大的意志,正悄然苏醒……她没有回答陵不孤的问话。
风在断碑四周盘旋,如低语,如呜咽。
顾微尘只是缓缓抬起手,将那片石灯残片贴于心口——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沉睡千年的梦,却又坚定得如同命运落锤。
刹那间,异象陡生。
残片并未发光,也未燃烧,反而像是被她的血肉“吞没”。
一道道细若游丝的金线从她胸口蔓延而出,顺着经脉逆行而上,又沿四肢百骸向下渗透,仿佛她的身体正在一寸寸瓦解、重组。
那些曾被视为废墟的残脉,此刻竟如古树根系般舒展,在体内织成一张精密至极的网——不是灵力运行的经络,而是与天络共鸣的活体阵眼。
她闭上眼,呼吸归于虚无。
识海深处,那股古老意志终于完全苏醒——它不属于任何传承,不源自任何典籍,而是自天地初裂时便沉睡于血脉中的补天执念。
它低语着,如匠人抚过器物裂痕时的叹息:“缝合,不是掩盖;修复,不是顺从。”
顾微尘以身为引,启动了禁忌之术——心渡封印术。
这不是传承仪式,也不是接续香火。
这是反向灌注。
是将本该由天络汲取的“补天意志”,通过她这具残躯,逆流回天穹裂痕!
天空骤然扭曲。
投影浮现——那是横贯九霄的天道裂痕,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收拢。
边缘如熔金流动,裂缝如同破碎瓷器被无形之手用金丝逐寸焊接。
每闭合一寸,大地便震颤一次,仿佛天地都在承受某种禁忌之力的反噬。
远处山崖之上,玄冥子负手而立,黑袍猎猎。
他望着那逆天而行的身影,眼神复杂如渊。
良久,他忽然抬手,将手中拂尘折为两段,任其坠入狂风沙砾之中。
“若此为逆天……”他低声喃喃,声音几近消散,“那便逆了吧。”
仪式仍在继续。
顾微尘周身已不再见血迹,也不见伤痕,唯有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流转不息,宛如她整个人成了一件正在被精心修复的远古法器。
她的意识游走于天络节点之间,感知着每一处锈蚀、断裂、错位的地脉枢纽,心中清明如镜:
天非崩坏,而是病了。
而病,就得治。
终于,她睁开双眼。
目光穿透魔渊穹顶,直刺苍穹,仿佛洞穿了三千世界的虚妄法则。
“我不是来继承匠门的。”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如同钟鸣落定,“我是来告诉所有人——天也能病,病了就得修。而这次,执刀的人……换我了。”
话音落下,整片荒原轰然震动。
断碑剧颤,金光冲天而起,碑体竟开始融化、延展,最终化作一面巨大的青铜古镜,悬于半空。
镜面映照万里山河,江河倒转,群峰浮空,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纳入其中。
而在镜面最深处,一个模糊身影缓缓浮现——长发素衣,手持石灯,眉目依稀与她相同,却是千年前的模样。
那人对着她,轻轻一笑。
与此同时,遥远南境,海底深渊。
一座沉寂万年的青铜城悄然苏醒。
城墙之上,新生刻痕泛起幽光,字字清晰——
“匠临·再启,百灯同燃。”
那盏埋藏于祭坛中央的万年古灯,骤然爆发出炽烈光芒,照亮整片海域,惊起无数深海巨兽奔逃。
风止,光凝。
顾微尘依旧盘坐原地,双目微阖,气息沉静。
可就在这寂静之中,一股更为浩瀚的律动正从地底深处悄然升起——
断碑残基之下,第一缕金丝地脉微微抽搐,如同沉睡巨兽睁开了第一条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