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深处,万籁俱寂。
唯有断碑悬浮半空,如星垂平野,碑文“执尘,可补天”七字流转金光,仿佛自远古而来的誓言,在黑暗中静静燃烧。
地脉金丝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血管般搏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整片大地在呼吸。
顾微尘盘坐于阵心,衣衫破碎,血迹斑斑,却一动不动。
她闭着眼,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可体内的残脉却与地脉金丝完全同步——每一次心跳,都引发金丝脉络轻颤,如同天地同频共振。
她的经脉早已千疮百孔,曾被判定为无法承载灵力的废躯,如今却成了某种更古老、更原始的存在容器。
灯影童伏在她肩头,通体透明,像是一缕未散的烛火凝成的人形。
她忽然睁开眼,瞳孔如琉璃般剔透,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
“主,你发现了吗?天的裂痕……和你的残脉,是一样的形状。”
顾微尘猛地睁眼。
那一瞬,识海轰然炸开。
她看见了——不是幻象,不是顿悟,而是某种深埋于血脉中的记忆被唤醒。
那些横贯九霄、被世人称为“天道裂痕”的巨大伤痕,并非崩毁的痕迹,而是……缝合线。
一道道整齐、精密、带着明显人为切割与重缀痕迹的接缝,如同古器修复后留下的金丝补痕。
每一道裂隙边缘都呈现出规则的波纹状咬合,那是只有掌握极致工艺之人才能做出的“嵌合处理”。
可这等手段,不该出现在天道之上!
她指尖微微颤抖,脑海中闪过前世修复一件西周青铜簋的画面——那件文物曾碎成十七片,她用金箔填补裂缝,还原其原貌。
世人只道是“修补破损”,可真正的匠人知道:有些残缺,本就是人为制造的假象;有些完整,反而是最大的破坏。
所以——
天不是崩了。
是被人修坏了。
这个念头如惊雷劈入脑海,震得她神魂欲裂。
她仰起头,望向头顶那片被魔气遮蔽的虚空,眼中不再有敬畏,只有冰冷的洞察与滔天的怒意。
就在此时,脚步声响起。
一步一步,踏着金丝地脉而来,坚定、沉稳,仿佛踩在命运的节拍上。
陵不孤来了。
他浑身染血,长袍残破,手中握着一本燃烧着青焰的名录——《执灯名录》。
火焰幽蓝,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容,那双曾漠视众生的眼,此刻却只落在她身上。
他走到她身边,单膝微屈,将名录轻轻置于断碑之下。
“你说你要改规则。”他的声音低哑,却清晰如刀,“我就把登记权带来。”
话音落下,名录与碑文共鸣,金光冲天而起。
一道虚影浮现于空中,缓缓显现出一个个名字:
陈樵——山村凡人,因她修复经脉得以活命;
老渡者——摆渡亡魂的孤舟客,曾受她点化心障;
渡厄鬼使——身负诅咒的阴差,被她以残阵逆转命格……
皆是曾被她“修复”过的人。
他们不曾修炼高深法诀,也不曾立下赫赫战功,但他们自愿签下名录,愿为执灯者守一方清明。
墨九娘站在不远处,黑衣猎猎,身形已近乎透明。
她望着那一个个浮现的名字,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
“原来灯真的可以传下去。”
她转身,面向七具铠甲残魂——守界遗灵。
他们沉默伫立,残破的铠甲上布满锈迹与裂痕,却依旧挺直脊梁,宛如不倒的碑。
“该你们了。”她说。
为首的遗灵缓缓抬起残臂,掌心浮现出一枚锈蚀铜钉,钉身刻满古老符文,隐隐与地脉共鸣。
“锢魂篆原型……”顾微尘低语,心头一震。
这是上古禁术的核心器物,传说能锁住天地命脉,也是当年封印“天病”的关键。
“吾等不愿转生。”那遗灵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愿为薪柴,重启天络!”
话音未落,七具残魂同时爆裂。
没有惨叫,没有哀鸣,只有七道金色流光冲天而起,如星辰归位,尽数注入断碑之中!
轰——!
断碑剧烈震颤,碑体骤然拔高,金光如网扩散,瞬间覆盖整个魔渊,继而穿透地壳,蔓延向四方大陆。
一幅浩瀚无比的“天络全图”在虚空中展开——那是上古时代遗留的修复体系,由无数地脉节点构成的巨大阵络,曾维系天地平衡,却被彻底掩埋。
青痕自碑心跃出,化作一道流光,直指南方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