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如一道贯穿天地的白虹,在风雪最盛时骤然收敛,最终没入那盏看似平平无奇的泥灯之中。
天地重归昏暗,只有漫天飞雪反射着杂役堂零星的灯火,四周静得只剩下风声。
顾微尘立于院中,肩头那淡金色的神秘纹路余光未散,像是在她单薄的衣衫上烙下了某种古老的契约。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伸手入怀,取出了那枚温热的灵匠令。
灵匠令入手,山河图的景象便在她识海中自行展开。
那图上,“匠冢·归藏”四个古字不再是沉寂的墨色,而是如鲜血浸染般,透着一股不祥的猩红。
而在图卷的一角,“血脉启钥处”五个小字正以一种急促的频率闪烁着红光,像一颗濒死的心脏在做最后的搏动。
她正欲凝神细察这血光跳动的规律,袖中却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
顾微尘一怔,指尖探入袖袋,触到了一张被折叠得极小的纸条。
是小蝉昨夜偷偷塞给她的第二张纸条,她当时心绪繁乱,竟未曾察觉。
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已被泪水晕开,墨色深浅不一,却依旧能辨认出那触目惊心的内容:“库底有人,明日辰时焚。”
指尖瞬间冰冷,寒意顺着经脉直冲头顶。
明日辰时……废器库明明前几日才刚刚烧过一次,为何要再焚?
如果只是为了销毁一些见不得光的残宝,又何必特意选择在黎明前阳气最弱、阴寒最盛的辰时动手?
一个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猛然在脑海中炸开。
数月前,陈樵将那张残破的山图交给她时,曾压低声音,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过一句话:“地底……有哭声……我听得到。”
当时她只当是陈樵伤重后的幻听,可如今与小蝉的纸条一对照,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地底有哭声,库底有人……
子时,夜色最浓。
顾微尘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灰布衣,将平日里扫地的旧扫帚当作手杖。
她从床下摸出几块碎裂的陶片,用破布细细包裹,缠在鞋底。
这是她在《残器百修录》中看到的一种小法门,谐频陶片能与大地微弱的灵力波动同频,只要步履控制得当,便能将脚步声消弭于无形,避过巡卫那远超常人的耳力。
废器库的废墟在月光下像一头匍匐的巨兽,焦黑的梁木与碎石交错,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她如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凭借着对杂役堂地形的熟悉,绕开了几处可能设下暗哨的角落。
在一片被烧得最彻底的焦土之下,她发现了一道被碎石半掩的铁栅暗门。
门上的铁锈厚重,显然许久未曾从外部开启。
顾微尘不敢动用灵力,以免惊动府中高手。
她取出一小团静心泥涂满手掌,这种泥能暂时隔绝灵识的探查,随即双手扣住栅栏,用纯粹的力气,一点点将卡住的碎石挪开,然后猛地向上一提。
“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后,暗门被撬开一道缝隙。
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腐朽气息的寒气扑面而来,刺得她双目发酸。
她毫不犹豫,侧身钻了进去,沿着锈迹斑斑的铁梯向下攀爬。
地底比她想象的更深,也更冷。
通道两侧,竟是林立的铁笼,每一个铁笼里都蜷缩或扭曲着一具骸骨,身上穿着的,无一例外都是杂役堂的粗布衣。
这不是废器库,这是一座坟墓,一座活人的坟墓。
她举起随身携带的泥灯,豆大的光芒只能照亮身前三尺。
她靠近一处笼子,借着微光看向旁边的墙壁,发现上面竟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符文。
这些符文她曾在古籍上见过,并非禁制,而是一种名为“灵脉嫁接术”的进度记录。
每一具骸KU旁,都用朱砂笔标注着冷酷的字样:“失败”、“灵气暴动”、“成器未成神”……
顾微尘的呼吸一滞。
原来如此,这不是焚烧废器,这是在处理失败的“实验品”,是在焚人!
她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继续向最深处走去。
在通道的尽头,最大的一个牢笼里,竟还有三道微弱的气息。
三个人影,还未死去。
其中一人蜷缩在角落,脚踝上竟系着半块眼熟的青石——正是陈樵当年赠她山图时,随身携带的那块“地脉信物”!
是陈樵!
顾微尘的心猛地一沉,快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