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樵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嘴唇干裂,但胸口依旧保持着微弱而有节奏的起伏,仿佛在无意识地默诵着某种与大地共鸣的节律。
而在他削瘦的后颈上,赫然嵌着三枚乌黑的长钉,钉尾闪烁着诡异的灵纹,如三条毒蛇,深深缠入他的脊椎。
她伸出颤抖的指尖,轻轻搭上陈樵的手腕。
触手冰凉,经脉中的灵气早已紊乱如一团乱麻,逆冲倒行,而他的神识,则被那三枚黑钉上的符文层层禁锢,锁死在识海深处。
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顾微尘心念电转,从怀中取出那枚修复好的玄鳞甲碎片,贴在了陈樵的背心。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冰冷的甲片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竟微微震颤起来,自行引动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雷息,如同一道温暖的溪流,悄然护住了陈樵脆弱的心脉。
此甲通灵,它竟是认出了这种被外力强行禁锢神魂的“同类之痛”!
时间紧迫,她不敢久留。
她迅速将手中的扫帚拆解,用布条捆扎成一个简易的担架,小心翼翼地将陈樵背负在身上。
至于另外两人,她将他们藏入通道一侧的夹层暗道中,并留下那盏奇异的泥灯,灯火虽小,却能温养神识,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归途比来时更加凶险。
刚爬出地道,远处就传来了巡卫整齐的脚步声。
他们来得比预想中更早!
顾微尘急中生智,迅速将脚底缠绕的谐频陶片解下,埋入不远处一道焦黑的地裂之中。
她指尖微动,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手法反向激发了陶片,引动了废墟之下尚未完全熄灭的一丝地火微流。
“轰隆!”
一声闷响,那片区域的焦土和断梁瞬间塌陷下去,乱石翻滚,烟尘四起,恰好挡住了巡卫的视线。
顾微尘借着这片刻的混乱,背着陈樵闪入阴影,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自己那间破旧的微尘铺,她立刻反锁房门。
她将陈樵平放在床上,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三柄她亲手修复的残剑上。
那是刀疤李兄弟的遗物,她曾答应过要为他们寻一个好的归宿。
今夜,便是它们的归宿。
她翻开《残器百修录》,找到其中最凶险的一门秘术——魂引续灵术。
此术以残器中不灭的意念为引,为濒死之人续接一线生机。
她小心翼翼地拆解开三柄残剑,从剑脊中断裂最深处,以秘法提取出三缕微弱却无比坚韧的“不屈意念”——那是刀疤李兄弟战死前,挥出最后一击时留下的执念。
她将这三缕意念,与静心泥、共鸣晶粒混合,以自身灵力小心翼翼地糅合成一团指甲盖大小的膏状物,名曰“归真引”。
从那夜起,每到子时,顾微尘都会准时点燃归真引,将那如星火般微弱的光芒点在陈樵的眉心。
那光芒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牵引着一缕看不见的线,一寸一寸地,试图将那三枚控灵黑钉的侵蚀之力从他的神魂中剥离出来。
如此往复,到了第五日夜里。
陈樵的身躯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那三枚黑钉竟渗出丝丝缕缕的黑血,在空中化作无数细小的血丝,如活物般朝顾微尘的手腕钻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贴在陈樵背心的玄鳞甲碎片猛然腾空而起,一道细微却无比刚猛的雷弧迸发而出,瞬间将那些血丝击得粉碎。
顾微尘脸色一白,却毫不犹豫。
她拔下发间的玉簪,在自己指尖用力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精准地滴入那即将燃尽的归真引中。
“你给我的山图,我还你一条命。”她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坚定。
血光入泥,归真引的光芒陡然暴涨。
墙角,那三柄被拆解的残剑剑脊竟在同一时刻发出嗡嗡的轻颤,仿佛在回应她的誓言。
也就在这一刻,她怀中的灵匠令剧烈地发烫起来,几乎要灼伤她的肌肤。
她急忙取出,只见山河图上,“匠冢·归藏”那四个血字旁,竟凭空浮现出一行崭新的小字,笔锋锐利,如刀刻斧凿:“人非器,修非炼。”
人非器,修非炼……顾微尘怔怔地看着这六个字,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敲碎了。
窗外,风雪不知何时停了。
万籁俱寂中,一道黑影自杜明远府邸的方向激射而出,悄无声息地落在杂役堂的屋顶。
那人手中,持着一柄剑身刻有火纹的佩剑,目光穿透夜色,死死锁定了微尘铺那扇透出微弱光亮的窗户。
屋内,顾微尘心头猛地一跳,一股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刺骨寒意顺着脊椎攀升。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的房间,望向那扇薄薄的窗纸。
杀气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