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身入手微温,仿佛还残留着体温。
她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观察,发现在那光滑的簪身内部,竟藏着一道用更精妙手法铭刻的极细铭文,若非她如今灵识敏锐了些许,根本无法察觉。
那行小字是:“金缮非补物,乃续命之术。”
顾微尘心头猛地一震,像是有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
金缮之术,她懂。
那是用金粉修补破碎瓷器的手艺,非但能让器物复原,更能添上一份残缺之美。
可她从未想过,这种修复器物的技艺,其真正的本源,竟然是用来“续命”的。
原来,这条路,前人早已走过!
只是不知为何,被淹没在了岁月的尘埃里。
墨九娘留下的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为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她不再迟疑,回到屋内,以那枚黑玉簪为引,将自己之前绘制的星络图与玄鳞甲的灵纹走向彻底融合,重新绘制出一副更加详尽的“经络金缮图”。
在这张图上,人体奇经八脉与玄鳞甲的每一片鳞甲、每一道灵纹,都建立起了精准的对应关系。
她终于看清了自己问题的本质。
带脉,环腰一周,如束身之带,总束诸脉。
一旦带脉断裂,则如天河断流,上下之气无法贯通。
她所谓的“凡尘根”,并非天生没有灵气,而是因为这条最重要的“通道”彻底闭塞了!
灵气如水,经脉如渠,渠断了,再多的水也流不过去。
想通了这一点,顾微尘彻底放弃了那种强行引灵冲关的笨办法。
接下来的六天里,她每日只用玄鳞甲片温养带脉,让身体逐渐适应那股灵纹的力量。
同时,她取来静心泥,按照新绘的“经络金缮图”,捏出一个个微缩的“经脉模型”,再用不同草药的汁液模拟灵气的运行,在模型上反复推演、修正那条最佳的“缝合”路径。
第七日,月上中天。
顾微尘割破指尖,逼出三滴精血,滴在丹田位置的甲片上。
她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着一段晦涩古老的法诀,正是从那“经络金缮图”中参悟出的“血引归脉术”。
以自身精血为引,以玄鳞甲灵纹为桥,以灵识为针,以灵气为线。
这一次,不再是痛苦的刮擦,而是一种精准、迅疾的穿引。
她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这场修复之中,外界的一切似乎都已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体内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仿佛冰河解冻,堤坝洞开。
一股从未有过的清凉气流,猛然间贯通了整个带脉!
嗡——
道基微鸣,那刚刚修复的经脉中,灵气流转的速度,竟比之前强行冲关时,快了足足三成!
顾微尘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也就在此时,她手中那柄用了许久的扫帚,柄中传来“咔”的一声脆响,最后一枚用来谐振灵气的陶片,在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后,悄然碎裂成粉。
使命已达,器毁道成。
她取出那枚灵匠令,翻至背面。
只见那副古老的山河图上,原本黯淡的“血脉启钥处”,此刻正红光大盛。
那扇虚幻的祭器之门的裂缝,已经从一丝发线,扩大到了近半指宽。
而那只曾让她无比困惑的“无形之手”,此刻竟彻底与她脑海中的星络图完美地接合在了一起。
更让她心神摇曳的是,在那山河图上,随着她血脉的贯通,竟凭空浮现出一条全新的路径,蜿蜒曲折,指向寒山村后山一处从未被标记过的区域。
路径的尽头,用三个古朴的小字标注着它的名字:
匠冢·归藏。
顾微尘缓缓站起身,走到铺子门前,抬头望着风雪欲来的夜空。
她抬手,将那枚黑玉簪轻轻插入自己的发髻,固定住有些散乱的头发。
“你们说凡尘根不能修道……”
她轻声自语,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锋芒。
“可曾见过,用破碗盛月光的人?”
话音落下,她不再回头,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决然地走入那漫天风雪之中。
而在她身后,那间破旧的微尘铺里,原本只发出豆大光芒的泥灯,灯芯上的火焰忽然毫无征兆地暴涨,那光芒不再是昏黄,而是化作一种纯粹的白,仿佛一道沉寂了不知多少个百年的规矩,在这一刻,正被一双看不见的手,重新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