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飞檐还凝着晨露,丹墀下已跪成一片素白。
吴大娘攥着褪色的蓝布围裙,膝盖压在青石板上生疼。
她身后跟着百来号江陵灾民——半月前北戎犯境,他们的儿子、丈夫被抓去运粮,回来时个个七窍流血,仵作说是触了天怒,可她分明看见儿子心口有个青紫色的针孔。
苏医卿是活菩萨!吴大娘扯着嗓子喊,额角抵着阶前的汉白玉,求她替我们剖心验毒!
放肆!
云守拙的青铜剑地出鞘,剑气割得人面皮生疼。
这位云氏宗室最年长的长老白发如霜,腰间挂着象征祖制的玄铁令牌,大衍立朝三百年,哪有女子动刀开膛的道理?
这是亵渎死者,冒犯天威!
天威?
清亮的女声穿透晨雾。
云苏微着月白医袍踏阶而上,腕间金鼎轻晃,《苍生志》的投影在她身侧流转。
她身后跟着离玄烬,玄色衮服未系,露出劲瘦的锁骨,却比穿朝服时更添三分震慑——他昨夜在定国公府熬了半宿,眼下青黑,偏生眼里燃着簇火,烧得人不敢直视。
吴大娘的儿子是戍边的兵。云苏微停在丹墀中央,目光扫过云守拙腰间的玄铁令,他死得不明不白,连个真相都讨不得,这才是冒犯天威。
云守拙的剑尖颤了颤。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宗正寺,离玄烬摔了他的茶盏:云老大人总说祖制不可违,可祖制里写没写过,北戎的毒针能穿透重甲?
写没写过,医者该眼睁睁看着百姓冤死?
苏医卿!吴大娘突然爬过来,抓住她的裙角,我儿子咽气前攥着这个。她摊开掌心,是截带血的银针,针尾刻着极小的字——北戎特有的狼头纹。
云苏微的瞳孔骤缩。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针尾的刻痕,抬头时眼底寒得像冰:好,我替他剖心。
不可!云守拙横剑拦住去路,你若动刀,云氏宗室必以族规论处!
离玄烬突然笑了。
他上前半步,玄色衣摆扫过云守拙的剑尖,腕间血契与云苏微的遥相呼应,红得刺眼:云老大人可知,昨夜定国公府的地牢里,我救出了三十七具孩童骸骨?他从袖中抖出一卷画轴,展开正是密道里那些带钢钉的画像,定国公用云氏子孙的命摆血煞阵时,可曾念过族规?
云守拙的手剧烈发抖。
他盯着画像上最年幼的那幅——分明是他早夭的小孙女,心口的钢钉还凝着黑血。
传内廷画师。离玄烬转头对福安道,今日这剖心,要画成百幅,贴满九门。
张十一捧着画具跌跌撞撞跑来。
他扫了眼云苏微腰间的金鼎,又瞥向离玄烬按在剑柄上的手,喉结动了动——这两位主子,一个要破医道的天条,一个要破宗室的天条,合起来,怕是要掀了大衍的天。
停尸房的门打开。
云苏微的随身仓库泛起微光,她取出消过毒的柳叶刀、羊肠线,还有前世的医用放大镜。
吴大娘的儿子躺在草席上,面色青紫,心口的针孔周围泛着诡异的青斑。
他中的是北戎腐心毒云苏微将放大镜对准针孔,毒针入体后,会顺着血脉腐蚀心脏,半个时辰内表面无伤,却能让人心肌碎裂而死——这就是仵作查不出死因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