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突然传来沉闷的鼓声，三短一长，是汉军的收兵鼓。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同样的鼓声，节奏缓慢而沉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在催咱们投降。”季布喃喃道，“这鼓是给咱们听的。”
项羽猛地起身，帐内的将领们也跟着站起，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他走到帐门口，掀开厚重的帘布，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火光剧烈摇晃。
营外，汉军的歌声又起了。不是之前的楚歌，是雄浑的战歌：“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歌声里混着马蹄声、甲胄摩擦声，还有隐约的呐喊，显然汉军正在调整部署，看样子，天亮后就要发起总攻。
“都回去准备。”项羽的声音在风中散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今夜三更，从西侧沼泽突围。”
“可是项王……”季布还想说什么。
“沼泽虽险，却是他们最松懈的地方。”项羽打断他，目光扫过帐外的黑暗，“告诉弟兄们，把能扔的都扔了，只带兵器和水囊。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弟兄们踏上江东的土地。”
将领们对视一眼，没人再反驳。他们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无底沼泽，也得跟着项王闯一闯。
“英布。”项羽忽然叫住正要离去的英布，“伤兵……带不走的，给他们留些体面。”
英布一愣，随即狠狠点头。体面，在这绝境里，是给弟兄们最后的尊严——一把刀，或者一碗能让人睡过去的药。
将领们散去后，项羽独自站在帐外，望着漆黑的西侧沼泽。那里隐约有磷火闪烁，像无数双鬼眼在盯着他。他握紧了腰间的霸王剑，剑鞘上的宝石早已被磨掉，只剩冰冷的金属贴着掌心。
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冷。心里有团火在烧，烧着不甘，烧着愤怒，也烧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他想起虞姬昨夜唱的歌：“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那时他还骂她乌鸦嘴，把她揽在怀里说“明天就杀出去”，可现在，他连让她安稳睡一觉的力气都没有。
帐内的火渐渐弱了下去，最后一缕烟从破洞钻出，被风吹得无影无踪。远处的鼓声还在继续，三短一长，像死亡的倒计时。项羽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肺腑生疼，他却笑了——笑自己明明已是穷途末路，却还想着要带弟兄们回家。
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一声，两声，三声……
项羽转身走向帐内，拔出霸王剑，剑光在昏暗的帐内一闪，映亮了他眼底最后一点锋芒。
“传我命令，全军集合。”
风声里，隐约响起士兵们互相搀扶的脚步声，兵器碰撞的脆响，还有几声压抑的呜咽。一场注定惨烈的突围，在这寒夜的风雨欲来之际，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