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昧！带一队人顶住侧翼！”项羽挥剑劈开迎面飞来的箭，亲自冲到方阵前排，霸王剑横扫，将汉军的鹿砦劈得粉碎。
钟离昧领命，带着亲兵向侧翼冲杀。他的长戟舞得密不透风，接连挑落十几个汉军骑兵，可更多的骑兵从山壁后涌出来，像不断涌出的潮水，死死缠住楚军的侧翼。方阵的正面失去了掩护，汉军的弩箭更加肆无忌惮，连项羽的披风都被一支流矢划破。
“大王！撤吧！”英布从后面挤上来，胳膊上中了一箭，血顺着甲胄往下淌，“再冲下去，弟兄们就拼光了！”
项羽回头望去，方阵已被撕开好几道口子，汉军的骑兵像楔子一样扎进来，把楚军分割成小块。那些昨夜还高喊着“誓死追随”的士兵，此刻脸上已满是恐惧，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发抖。他咬着牙挥剑砍倒一个冲上来的汉军，却发现越来越多的楚军开始后退，连重甲兵的脚步都在犹豫。
“撤！”项羽终于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不甘的颤抖。
楚军如蒙大赦，潮水般退回临时营垒。汉军没有追击，只是重新加固了防线，弓弩手继续向营垒射箭，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你们逃不掉。
项羽站在土台上，看着北线留下的尸体，心口像被巨石压住。五千精锐冲出去，回来的不足两千，连钟离昧都中了一箭，正被亲兵抬去救治。英布蹲在地上，用剑鞘狠狠砸着泥土，嘴里反复骂着“废物”，可声音里的哭腔藏不住。
“大王，粮车还剩不到二十车了。”项伯佝偻着腰走来，花白的胡须上沾着泥，“刚才清点伤亡，光北线就折了三千弟兄……”
项羽没说话，只是望着汉军的防线。那里的士兵正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把楚军的尸体拖到壕沟里填平，动作从容得像在打理田亩。他忽然想起鸿门宴上，范增曾指着刘邦说“此乃人杰”，那时他只当是老糊涂了；想起睢阳失守时，钟离昧跪在帐前哭着劝他回师，他却骂对方怯懦……原来那些被他嗤之以鼻的劝告，全成了此刻扎进心口的尖刺。
营垒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伤兵的呻吟和远处汉军的鼓点。几个士兵偷偷啃着生粟米，看见项羽过来，慌忙把粮食藏进怀里，眼神里的恐惧比饥饿更甚。项羽别过脸，喉结滚动——他第一次发现，这些跟着他征战多年的士兵，看他的眼神里竟没了往日的狂热，只剩下麻木的畏惧。
“传我令，”他声音沙哑地对英布道，“杀几匹战马，给伤兵熬点肉粥。”
英布一愣：“可是大王，战马是用来冲锋的……”
“冲不出去，留着何用？”项羽转身走下土台，背影在暮色里拉得很长，“告诉弟兄们，今夜好好歇息，明日……再冲。”
他没说“一定能冲出去”，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北线的汉军帐内，韩信正擦拭着长枪上的血渍。天宇走进来时，他抬头笑道：“第一战，挫了他们的锐气。”
天宇看着沙盘上楚军营地的标记，轻轻点头：“项羽的勇猛还在，可士兵的胆气已经泄了。”他指向北线的浅壕，“明日加固防线，再埋些尖刺，让他们知道，这里不是突围的路，是绝路。”
帐外的鼓声又响了，这次的节奏沉稳悠长，像在为困兽的末路，敲起缓慢的丧钟。谷地里的楚军缩在临时营垒里，听着汉军的鼓点，听着肚子里的饥肠辘辘，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可能，真的走不出这片谷地了。夜风吹过营垒，带着远处汉军营地飘来的饭菜香，那香气在黑暗里弥漫，比任何箭雨都更让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