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各营送些炭火去。”项庄对亲兵道,“告诉弟兄们,明日攻破荥阳,城里的粮草、棉衣,优先分给他们。”
这话与其说是承诺,不如说是安慰。连项庄自己都清楚,荥阳城里的粮草怕是早已见底,哪有多余的分给楚军?
更让他忧心的是,伤兵营里开始出现逃兵。昨夜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五个轻伤员,铺位上空空如也,只留下几件带血的绷带。军医说,他们大概率是拖着伤腿回了老家——比起战死沙场,还是活命更重要。
两难的抉择
天快亮时,项羽还在帐内踱步。案上的地图被踩得满是褶皱,荥阳城外的每一处攻城点都被红笔圈了又圈,却始终找不到破局的法子。
分兵护粮?意味着攻城兵力削弱,刘邦可能趁机反扑,半个月的伤亡付诸东流。
加速破城?士兵们饥寒交迫,连举盾的力气都快没了,强行攻城只会徒增伤亡,甚至可能被汉军反杀。
回师彭城?那更是奇耻大辱——他项羽何时在战场上退缩过?更何况,彭越的游击队还在后方虎视眈眈,回师路上怕是还要遭袭。
“霸王,钟离昧将军求见。”帐外传来亲兵的通报。
项羽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让他进来。”
钟离昧掀开帐帘,身上带着寒气,手里捧着一份名册:“霸王,这是各营可战之兵的清点结果。能上城墙的不足三万,其中半数带伤,战马能冲锋的只剩两千匹……”
项羽接过名册,上面的数字像针一样扎眼。他记得刚到荥阳时,自己麾下有十万精锐,不过半月,竟折损成这样。
“彭越那边有新动静吗?”项羽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探马来报,彭越的人又在雍丘设了埋伏,咱们往荥阳调的最后一批棉衣,怕是……怕是保不住了。”钟离昧的声音低了下去。
项羽猛地一拳砸在帐柱上,木柱应声出现一道裂痕。他盯着帐外的黑暗,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动摇——难道真的要撤兵?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骚动。亲兵慌张地跑进来:“霸王!不好了!四营的士兵闹起来了,说要去找伙夫要粮,还说再不给粮,就……就不攻城了!”
项羽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拔起佩剑就往外冲:“反了!全都反了!”
项庄和钟离昧赶紧跟上,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开始。当士兵们连肚子都填不饱时,再严明的军纪也挡不住求生的本能。
帐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楚营的旗帜上,将“楚”字染得发白。四营的士兵聚集在伙夫营外,虽然没人敢真的动手抢粮,却也不肯散去,只是举着空碗,沉默地对峙着。
项羽的佩剑指着人群,却迟迟没有落下。他看着那些冻得瑟瑟发抖、眼神里充满绝望的士兵,忽然觉得手中的剑重如千斤。
是强行镇压,用鲜血维持军纪?还是低头妥协,承认自己决策的失误?
夜风卷着雪花灌进帐帘,吹得烛火剧烈摇晃。项羽站在雪地里,望着荥阳城头隐约的灯火,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无力。这场因粮困而起的危机,早已超出了战术的范畴,变成了对人心的煎熬——他可以指挥士兵冲锋陷阵,却没法让空了的粮囤凭空变出粮食;他可以用威严压制抱怨,却挡不住绝望在士兵心里蔓延。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对楚营来说,这或许不是希望的降临,而是更艰难的抉择的开端。分兵还是强攻?坚守还是撤退?每个选择背后,都是无数条人命,都是楚军未来的走向。
项羽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喉咙生疼。他缓缓收回佩剑,转身走向中军帐,背影在雪地里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这个冬天,注定要在楚营的记忆里,刻下一道无法磨灭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