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浮木终究是浮木,成不了船。
他拿起酒坛,给自己斟了碗酒,酒液入喉,带着辛辣的暖意,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他想起天宇的信——“执掌兵权,参与军机”,这八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辗转反侧。
他起身走到帐外,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明晃晃地洒在营地上,把帐篷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刘邦的中军大帐就在不远处,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里面的笑谈声。
他朝着大帐的方向走了几步,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帐内的笑声突然大了起来,是刘邦的声音,洪亮得能穿透风雪:“……那韩信,倒是个核账的好手,昨日还跟我说豆饼损耗多了五斤,哈哈,真是个仔细人!”
周围传来附和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韩信的耳朵。他僵在原地,指尖掐进掌心,雪水顺着指缝渗进去,冻得骨头生疼。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终究只是个“核账的好手”。
他转身往回走,脚步踉跄,踩碎了一地月光。回到帐内,他从木箱里翻出那半枚虎符,符身的青铜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上面的“天策”二字像是活了过来,正冷冷地看着他。
一边是萧何的承诺,像件温暖的狐裘,虽不顶用,却带着真切的暖意;一边是天宇的橄榄枝,像柄锋利的剑,虽能劈开前路,却藏着未知的凶险。
他拿起虎符,又放下;想起萧何的笑,又想起刘邦的话;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的斑驳映着他眼底的挣扎。
烛火渐渐昏沉,天快亮时,韩信终于拿起笔,在桑皮纸上写下三个字:“三日后。”写完又觉得不妥,划掉,改成“渡口见”,想了想,又添了句“带舆图”。
放下笔时,他才发现掌心全是汗,把纸都濡湿了。他望着帐外泛起的鱼肚白,突然就想起漂母的话:“屈久了,骨头会软。”
或许,是时候让骨头硬一次了。
只是不知这一次,是会像在楚营那样摔得粉身碎骨,还是真能劈开一条生路。他拿起那半枚虎符,塞进贴身处,指尖触到冰凉的符身,心里却奇异地安定了些。
帐外的风又起了,卷着雪沫掠过帐顶,像在催促,又像在叹息。韩信走到案前,将那卷“陈仓道奇袭图”仔细折好,放进怀里,与虎符隔着层衣襟,一冷一暖,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取舍之间,终究还是要走一步看一步。至少这一次,是他自己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