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渠入口的青铜闸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时,苏渺才真正体会到 “瓮中捉鳖” 的寒意。潮湿的水汽顺着石阶往上爬,在火把的光晕里凝成细碎的水珠,砸在玄甲卫旧甲上,溅起锈色的涟漪。他攥着半块守心镜碎片,镜缘的棱角嵌进掌心 —— 这是沈青崖在星祭大典上留下的唯一痕迹,此刻正随着辨气术的流转微微发烫。
“还有三里就到地脉枢纽。” 李老头用柴刀劈开挡路的蛛网,锈迹斑斑的甲片摩擦着石壁,发出砂纸般的嘶响,“当年玄甲卫修这条暗渠时,特意在地底引了条活水,既能隔音,又能传递信号。” 他忽然吹了声短促的呼哨,片刻后,前方黑暗中传来三声蛙鸣般的回应。
谢临正用银针挑开渠壁上的毒刺藤,闻言嗤笑一声:“老将军们倒会享受,把密道修成了养生池。” 他往苏渺手里塞了个琉璃瓶,里面盛着半瓶透明液体,“这是‘破瘴水’,遇到影阁的迷烟就泼过去,能让那些玩意儿现原形。” 瓶身还留着药杵研磨的温度,显然是连夜赶制的。
顾砚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停步。他举着火把凑近渠壁,火光映出上面新刻的划痕 —— 三道平行的刻痕,末端带着个诡异的弯钩,正是影阁令牌上的纹样。“他们来过了。” 他指尖抚过刻痕边缘,那里的石屑还带着潮气,“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
苏渺的辨气术忽然躁动起来,像有群受惊的鱼在血脉里乱窜。他望向渠水深处,墨色的水面上漂浮着细碎的泡沫,凑近细看,才发现是被利器斩断的水草,断口处还泛着淡淡的黑晕。“是蚀骨蛇毒。” 他指尖轻点水面,守心镜碎片顿时泛起红光,将渠水照出片猩红,“有人在水里下了毒。”
“这群杂碎!” 李老头一脚踹在渠壁上,震落的碎石砸在水面上,惊起圈涟漪,“玄甲卫的水性在全军都是顶尖的,他们想用毒水逼我们上岸!”
谢临却蹲下身,用银针沾了点渠水,放在鼻尖轻嗅:“放心,这毒掺了太多淤泥,效力折了一半。” 他从药箱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紫苏梗,“煮水喝下能解,就是味道比黄连还苦。”
众人借着渠壁上的火把煮药时,苏渺忽然注意到顾砚正用匕首在石墙上刻画着什么。走近了才看清,是幅简易的地形图,暗渠的走向被标成红色,与他星图上的地脉纹路几乎重合。“影阁若想毁掉枢纽,必然会在弯道处设伏。” 顾砚指着图上的三岔口,“那里水流湍急,回声大,最适合打伏击。”
药汤沸腾的声响在暗渠里回荡,像谁在远处敲着闷鼓。苏渺望着顾砚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星祭大典上,这人挡在他身前时,玄色祭服被刀划破的口子,里面露出的内衬,竟与玄甲卫旧袍是同色的靛蓝。“顾大哥的父亲……”
“他当年是玄甲卫的参军。” 顾砚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负责绘制边防要塞的地形图,包括这条暗渠。” 他用火把燎了燎地图边缘,“父亲说,真正的防线,从来不在地上,而在人心。”
药汤的苦涩漫过舌尖时,前方忽然传来重物落水的声响。李老头瞬间吹灭火把,黑暗中,只有苏渺掌心的守心镜还亮着微光。五人屏住呼吸,贴着渠壁缓缓挪动,潮湿的泥土沾在衣袍上,散发出腐叶般的气息。
转过弯道时,渠水忽然变得湍急起来。借着镜光,苏渺看见水面上漂浮着具尸体 —— 穿着影阁的黑衣,咽喉处插着枚青铜箭簇,箭尾刻着半朵莲花。“是自己人。” 李老头低声道,他拔出箭簇,与怀中的莲花令牌一对,恰好组成完整的纹样,“是负责接应的老郑,他中了影阁的‘锁喉箭’。”
谢临检查尸体时,忽然 “咦” 了一声:“这伤口不对劲。” 他用匕首挑开黑衣,死者胸口的皮肤上,竟有片淡紫色的瘀青,形状像朵绽放的曼陀罗,“是‘牵机引’,影阁的独门暗器,中者会像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苏渺的心头猛地一沉。他想起医舍少年手臂上的黑纹,也是这样沿着血脉蔓延。守心镜的红光忽然剧烈闪烁,镜面上映出前方黑暗中的景象 —— 二十多个影阁杀手正潜伏在渠壁的洞穴里,手里握着缠满毒藤的弩箭,箭头对准了水面。
“他们想等我们经过时放箭。” 苏渺压低声音,镜光在他掌心流转,画出条迂回的水路,“左边渠壁有处凹陷,能容下五个人,我们可以从那里绕过去。”
顾砚立刻点头:“我和老李先过去吸引注意力,谢兄带着苏渺从凹陷处绕到他们身后,用迷魂散。” 他将火把往水里一扔,火星子在水面上挣扎了片刻,彻底熄灭,“记住,听到三声水响就动手。”
黑暗中,苏渺跟着谢临摸向凹陷处。渠水没过膝盖,冰凉的水流带着细小的石子擦过脚踝,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谢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往渠底一按 —— 那里竟有块活动的石板,掀开后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老东西们藏的后手,倒省了我们不少事。”
两人刚钻进洞口,就听见水面上传来 “噗通” 的落水声,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苏渺透过石缝往外看,只见顾砚手持软剑,剑光在黑暗中划出银亮的弧线,每一剑都精准地避开杀手的要害,却能逼得对方连连后退,显然是想拖延时间。
“该我们上场了。” 谢临往掌心倒了些粉末,搓了搓,立刻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这是‘百日醉’,沾着点就得睡上三个月。” 他忽然吹了声口哨,洞口外的渠水顿时泛起涟漪,“我的‘水哨子’能引鱼群,保证把他们的注意力全吸过去。”
苏渺握紧守心镜,指尖的红光顺着石缝往外渗。他看见李老头正用青铜箭在水面上敲击着什么,节奏竟与星图上的 “启灵诀” 暗合,影阁杀手的动作果然慢了半拍,像被无形的网缠住了脚步。“是星隐族的‘缚灵术’!” 他忽然明白,玄甲卫与星隐族的羁绊,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三声水响从前方传来时,谢临猛地将 “百日醉” 泼了出去。粉末遇水化作白雾,顺着渠水流向影阁杀手,顿时响起片此起彼伏的倒地声。顾砚的软剑趁机出鞘,剑光如练,瞬间挑落了剩下几个还在挣扎的杀手。
清理战场时,李老头从个杀手怀里搜出块令牌,上面刻着个 “柳” 字。“是柳先生的人。” 他将令牌扔给顾砚,“这老狐狸果然亲自来了。”
顾砚接过令牌,忽然发现背面刻着行小字:“子时,枢纽见。” 字迹与星祭大典上周夫子出示的密函如出一辙。“他在约我们。” 他眉头紧锁,“这分明是个陷阱。”
“不去才是真的上当。” 苏渺忽然开口,守心镜碎片在他掌心转得飞快,“影阁想引我们去枢纽,说明那里有他们在意的东西。” 他想起沈青崖在望月崖说的话,“地脉龙眼不仅能引动瘴气,还能唤醒星隐族的‘祖灵’,或许柳先生的目标就是这个。”
谢临正用匕首撬开杀手的嘴,闻言挑眉:“小书生倒比我们这些老江湖还敢赌。” 他从杀手牙缝里挑出片鳞甲,“这是‘玄水鳄’的鳞片,影阁竟然养了这种东西守枢纽。”
子时的梆子声顺着暗渠传进来时,众人终于抵达地脉枢纽。这里比想象中更开阔,像个地下溶洞,中央矗立着块巨大的水晶,里面流动着银白色的光,正是地脉灵气凝聚而成的 “灵髓”。水晶周围布满了影阁的机关,最显眼的是悬在半空的网兜,里面蜷缩着十几条吐着信子的蚀骨蛇。
“看来柳先生把家底都带来了。” 李老头搭弓上箭,箭头对准网兜的绳索,“只要一箭,就能让这些宝贝变成我们的援军。”
顾砚却摇头:“他既然敢摆出来,肯定有后手。” 他指着水晶周围的凹槽,里面铺着层黑色粉末,“是‘火硝石’,遇血就炸。”
苏渺的目光却被水晶壁上的刻痕吸引。那些扭曲的纹路与他星图上的 “血契” 二字完全吻合,只是中间多了个模糊的手印,大小与他的手掌恰好相合。“守心镜需要在这里才能重组。” 他举起碎片,红光立刻与水晶的银光交织在一起,“但需要有人把手按在血契上。”
“我来。” 顾砚上前一步,掌心还留着软剑磨出的茧子,“父亲说过,玄甲卫的职责就是守护地脉,这点风险算不了什么。”
就在他即将触到水晶壁时,溶洞顶部忽然传来阵掌声。柳先生的声音像条毒蛇般从黑暗中钻出来:“顾小公子果然有乃父之风,可惜啊,聪明反被聪明误。”
随着话音落下,周围的火把骤然亮起,照出溶洞四周埋伏的影阁杀手,足有上百人。柳先生站在水晶上方的石台上,穿着身月白长衫,手里把玩着枚玉佩,正是沈青崖那半块星隐族徽。“苏公子,别来无恙?”
苏渺的瞳孔骤然收缩:“玉佩怎么在你手里?”
“沈先生说,这东西留着也是浪费。” 柳先生轻描淡写地将玉佩抛了抛,“他还让我带句话 —— 星隐族的叛徒,从来不止一个。”
谢临忽然往苏渺身后退了半步,银针在指间转得飞快:“老狐狸果然反水了。” 他的目光扫过影阁杀手,忽然脸色一变,“这些人…… 都中了‘牵机引’!”